八月流火。    半下午的太阳热度虽然已经降下去,但是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正往上反着暑气。    地头的树荫下面,支着一顶小小的帐子,孙玥和弟弟正蔫头耷脑的躲在帐子里。    从那天分家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孙玥心生感慨,虽然有不如意的地方,但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舒坦。    分家前的日子就不说了。这分家后,她和孙瑞的生活水平让她感动的直冒眼泪花儿,还是亲妈当家好啊!    现在她和孙根生是一天三顿饭,每顿饭不是煮出米油的米粥,就是煮的软烂的面条,隔一天两人还能分吃一碗鸡蛋羹。    对比之前,现在的日子简直像是生活在福窝里。    只是千好万好,就有一样不好。不好的地方,就是她和孙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没人看孩子!!!    家里老爸老妈都要上工,没法留在家里看着她和孙瑞。哪怕她觉得可以看好自己和弟弟,但是她现在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屁娃,也只能拴在老妈的裤腰带上。    结果就是,老妈在哪片地上工,她和孙根生就被拴在那块地的田间地头。    傍晚,肆虐了一天的太阳,不甘不愿的落下了山。天地都仿佛为之一清。    孙玥抹了把汗,稍微提起来点儿精神。这个点儿,是下班后的孙青林来接她们的点儿。    没过一会儿,上身一件白色的确良半袖,下身儿一条蓝色长裤的孙青林出现在地头。    “老闺女老儿子诶,爸爸回来啦!今天你们有没有乖乖听话啊?”孙青林弯腰瞅了瞅闺女儿子,见两个娃就是热的有点儿不精神。把心放下了,然后直起腰,冲着苞米地里一群弯腰除草的人喊道。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吴秀同志,我把两个娃接回家了。”    “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孙青林同志,你把娃接走吧!记得别落下东西!”从地中间遥遥传出吴秀的喊声。    孙玥臊眉耷眼的坐在那儿,闷不吭声地听着亲爹亲妈跟地下工作者对暗号似的一问一答。    当初在外面,刚听到孙青林和吴秀这么说话,她直接听蒙了。回家细想,才想起,这时候人们说话之前,都是要先背语录的。    刚开始听自家老爹老妈这么说话,孙玥是听一次笑一次。但是两个月下来,她已经学会听话只听后半截。    所以,两个月下来她就学会了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孙玥呆呆地看着孙青林收帐子解绳子,然后把孙根生被栽到背篓里背在背上,顺手抄起她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拎着个布兜子朝家走去。    到家进了屋,孙玥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呼!还是家里凉快。    孙玥在炕板上翻来翻去的消暑降温,跟烙煎饼似的。    兼做厨房的堂屋里,孙青林正叮叮当当地做饭。    说起来,在这个男人们宁肯饿着,也要等老娘媳妇儿做好饭再吃的年代,孙青林居然肯做饭的。    当初分家后第一天上工,下了工的吴秀匆匆地往家赶。本以为这爷三个会饿的半死不活,谁知道,推门看到的是已经摆好的饭桌和桌边等待的孙青林。而闺女儿子早就吃饱喝足一边玩儿去了。    从那以后,晚饭都是孙青林做好了等吴秀回来再吃。而吴秀下了工之后,也可以从从容容的走回家。    天已半黑,只能依稀辨别出模糊的人影,是吴秀扛着锄头回来了。    孙玥姐弟俩早就被孙青林喂饱了,此时正在炕上你一下我一下的玩闹。    看到闺女儿子这么有精神,疲累了一天的吴秀这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吃罢了饭,简单的洗把脸、泡个脚,就吹了油灯,躺进了被窝。    白天吴秀农忙累了一天,晚上连夫妻两个的晚上活动也停止了。    孙玥本以为这个晚上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昏昏欲睡中,吴秀压低的嗓音,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孙青林,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刘麻子解决了?咱娃儿这么小,不能总这么跟着我到地里,现在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呢?不能还把娃儿给放到地头吧?!    把刘麻子解决了,没人惦记咱们家孩子,我就可以把孩子放到表姐家,让红娟帮忙看着,明年孩子大了,也能把他们单独放家里了。”    孙玥悄悄的翻过身伸直了耳朵。嗯嗯嗯,早该把那讨厌的刘麻子给解决了掉。刘麻子解决了,她们姐弟俩就安全了。到时候她们姐弟俩就可以自己在家了。    孙青林默了默,好半天才低低的开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再等等吧。实在不行,把孩子送到娘那儿,让娘帮着看两天。明年,明年我一定能把刘麻子解决掉,到时候就不用麻烦妈了。”    听了这话,疲惫、恐惧、担心各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吴秀疲惫的低吼,    “等等等,得等到啥时候?我一想有这么个人,跟毒蛇似的在暗中盯着咱们家,我就怕的浑身直冒冷汗。”    孙玥就听到一阵洗洗簌簌,然后孙青林搂着吴秀温柔地哄圈劝。    “莫怕莫怕,人一定会解决掉。你得给我点儿时间,才能把他不留后患解决掉。”    孙清林顿了顿又接着说,“要不,就上我上回说的那样,你就别上工了。整天种地累个半死,到年末,也分不到多少粮食和钱。    你在家带孩子,把咱家前后两个大院子和自留地打理,加上我每个月三十五斤的供应粮,我再寻么点,就够咱一家四口吃用的。”    “你说的倒轻巧!外人看我不干活上工,再看咱家吃的那么好,还不得寻思你干工的得往家里划拉多少呢!    要是有那起了坏心思的去举报你,把你这差事搅和黄了,那咱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风去了。”    只听吴秀这话音儿,孙玥都能想象出自家老妈那翻着白眼儿没好气的样子。    “你让我再想想,总能想出把你们娘三个都打点好的法子。”孙青林喃喃道。    “再说吧!天晚了,明天都还要上工,睡吧!”吴秀低低地回了句,再没了声音。    耳边,属于孙青林和吴秀的呼吸越来越平缓。等到自家老爸老妈都睡着了,孙玥才悄悄的地叹了口气,就算分家了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自从那晚孙青林和吴秀争论过一回,就再没提起过这事。    进了十月,天就凉了下来。两个孩子实在没办法再带到上工的田间地头上。为此,吴秀只能跟生产队长请了假,专门回家带孩子。    幸好八月的时候,她大概能预见这时候孩子和工作的两难,趁着早晚,在自家前后院补种了地瓜。    现在把自家院子里的地瓜侍弄好,两个院子加起来一亩半的地,也能弥补些不上工的损失。    等到确认了,就算这两个月她不上工,自家的损失也不会太大后,吴秀才松了口气。    中午天气暖和,吴秀就带着孩子去自家自留地里,侍候瓜菜。早晚天冷,就留在家里,摆弄院子里的地瓜。得闲了,就把吃不完的瓜菜摘下来,晒成菜干留到冬天吃。    时间不经意间滑过了十月,滑到了十一月末,入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飘飘忽忽的落了下来。    这一日,吴秀正把下雪前蒸好的菜干拿出来晒。    村里有名的大喇叭,最能打听闲事儿的刘大嘴兴冲冲地敲响了自家的大门儿。    “吴秀妹子在家呢?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是稳的住,你那几个婆家嫂子现在可是满世界打听消息呢!”    刘大嘴满脸夸张的道,似乎不能理解,吴秀为啥会这么镇定。    “刘嫂子,你说的啥事儿啊?我咋听不明白?我嫂子她们打听啥呢?”吴秀皱皱了皱眉,不明白这刘大嘴一进门儿嘴里秃噜些啥玩意儿。    不过却也知道,这刘大嘴虽说即爱打听闲事儿,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往出秃噜,但她嘴里的事儿大部分都不是编瞎话。    听了吴秀的话,刘大嘴一脸你咋不关心国家大事的表情瞅着她。    “吴秀妹子,你这一天天的呆着在家里,瞅瞅,都把自己关傻了。M主·席都说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呢。”    吴秀敷衍一笑,自顾自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只当耳边刘大嘴的叨逼叨是耳旁风。    炕上,正玩闹滚成一团两个小娃娃突然停了下来。    孙根生抿着小嘴生气,又是这样,每次妈妈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孙宝丫就玩到一半不玩了,太坏了。    孙根生小朋友撇过头,气鼓鼓地瞪着孙宝丫,一副我看你啥时候能想起我的样子。    孙玥这时候可没心思管弟弟的小心思,因为听着刘大嘴的话,她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刘麻子被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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