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二年的新年在，一场大雪之后悄悄来临。　　　　今年的年夜饭，按理应当回老宅一起吃。　　　　但是吴秀一想到，几个月前孙老头让他们一家少上门的无情，她就没法心平气和地凑过去。　　　　因此，这一年的新年，他们一家四口是在自家过的。　　　　打从知道要过年，孙玥就一直有点兴奋过头。　　　　去年她刚穿过来不久，整天睡得昏天暗地，压根儿就不知道是哪天是过年。　　　　今年，她终于摆脱了睡神附体的状态，绝对要好好看看，这后事已经看不到的，原汁原味儿的年的过法。　　　　孙玥满以为这时候过年，是要贴窗花贴对联儿、炸丸子蒸花馍的。　　　　直到三十儿那天，吴秀就只蒸了一锅花馍，一锅花馍！　　　　而那锅花馍，在孙青林出去两趟之后，就剩下了四个。　　　　孙玥呆呆地看着光秃秃的家里，后知后觉的想到，那啥，这时候好像似乎大概是要破四·旧的。　　　　所以，这时候过年，也就是个吃……吃喝喝？　　　　待到了晚上，自家的屋里屋外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孙玥了然。　　　　果然，这时候过年，也就是个吃吃喝喝，远不如后世，各家还能贴个对联，看个春节联欢晚会。　　　　孙玥的兴趣一下就去了大半，剩下那点儿全扑在年夜饭上了。　　　　吃了大半年清汤寡水的粥饭，孙玥现在就想吃肉。　　　　她总觉得，自己在再不解解馋，指不定哪天就把孙根生给生啃了。　　　　年夜饭很丰盛，至少再素了一年半的孙玥眼里很丰盛。　　　　炒鸡蛋，白菜炖木耳，萝卜炖腌肉，素炒的绿豆芽，蘑菇炖鸡，还有一道菜干炖肉。　　　　虽然说孙玥比较想吃炒菜，但是一看这年夜饭一半儿都是肉菜，哪还顾得上计较到底是炒菜还是炖菜。　　　　一家人围着炕桌坐在炕上，看着身边的娇妻幼子，孙青林从身后摸出一瓶酒给吴秀和自己到上。　　　　“媳妇儿，这两年你为了我受了很多委屈，我敬你一杯！这一杯过后，咱就朝前看，明年、后年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说着，孙青林端着碗一口全闷，吴秀二话没说，也是端起碗全干。　　　　把碗放到桌下，吴秀含笑道，“快吃吧，再不吃，饭都凉了。”　　　　一家人这才热热闹闹的开始吃饭。　　　　而孙玥也终于能吃到心心念念的肉了。　　　　虽说肉大多是肥肉，吃的方法也比较那啥，总归是吃到肉了，她的小肚子里也终于装了点油水儿。　　　　初一早上，吃罢开年的第一顿饺子，一家四口儿拎着肉、糖、点心、罐头，回了老宅。　　　　孙老娘瞅着拎着东西进来的小儿子一家，心里直翻腾。这是真把回爹娘家当成走亲戚了？！　　　　一股酸气直冲眼睛，孙老娘连忙背过头，眨去眼中的雾气。老五这是跟他们离心了！　　　　孙老娘心中不是滋味儿，只是大过年的，说这些话扫兴。她打算等回头跟老头子说一说，别和儿子置气了。　　　　孙老头闷不吭声的叼着烟斗，坐在八仙桌的上手。　　　　孙青林就跟没看见孙老头脸色不渝，自顾自的拉着媳妇儿拜年。　　　　“爹娘，我跟秀儿给您二老拜年了，新年好！　　　　宝丫根生，爸爸妈妈怎么教你们的？给爷爷奶奶拜年呀。”　　　　孙玥坐在孙青林怀里，和弟弟团着手给孙老头拜年。　　　　“爷、奶，新、年、好！”　　　　要说这一年过去，孙玥最高兴的就是她终于可以撸直舌头说话，而不用啊啊哦哦的说些外星语。　　　　听着孙子孙女儿给自己拜年，孙老头终于露出个笑模样。一左一右，分别给孙玥和孙瑞塞了个红包。　　　　孙玥捏了捏手中的红包，歪了歪嘴没说话。顺手把红包塞孙青林手里。　　　　孙青林不动声色的收起红包，带着闺女儿子给她们伯伯伯娘拜年。　　　　孙玥和弟弟扬着笑脸儿，笑嘻嘻的挨个给伯伯伯娘拜年，收到爱的摸摸和红包四枚。　　　　轮到孙青石和于大曼的时候，孙玥还以为不得个白眼儿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收到红包。　　　　虽说两人脸色有些阴沉，孙玥心情好，决定全当没看见。　　　　只是二伯一家的状况真的不太好。　　　　二伯娘头发稀疏枯黄，脸色暗沉，身体浮肿，整个人都虚到不行。　　　　二伯脸色灰暗，眼神闪烁不定，也看不到以前的老实憨厚样。　　　　捏着手中薄薄的红包，孙玥突然冒出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她二伯不会在里面塞了张白条吧？！　　　　中午饭是在这边吃的。　　　　孙老头儿孙老娘带着孙青林兄弟几个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屋里吴秀和几个妯娌带着孩子在上房炕桌上吃。　　　　这顿饭吃的太过闹腾。　　　　除了孙青石家的双胞胎，剩下的十多个孩子都聚在这屋，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孙玥不过吃了两口，就和同样只吃了几口的孙瑞坐到了炕梢。　　　　桌子上是一片杯盘狼藉，吴秀心想，怪不得孩子不吃，连她看着也没胃口了。　　　　于是搁下筷子，和闺女儿子坐到一边，等着孙青林吃完回家。　　　　孙青林一直注意着媳妇儿孩子，见这会儿，大人孩子就都吃完了，心念一转间，他就猜到怕是里屋的饭菜，被孩子扒拉的不成样子，闺女儿子娇气，怕是不爱吃。　　　　孙青林有些心疼，大过年的，咋能饿着肚子呢！　　　　于是赶紧把碗里的饭划拉到肚子里，然后把碗一放，对着孙老头孙老娘说:　　　　“爹娘，我吃完了！家里还有点儿事，我和秀就先带着孩子回去了。”　　　　“咋吃饭就走呢？再坐会儿呗！　　　　你这多长时间没带着孩子过来了？要不，你们俩口子把孩子先放这儿，让我跟你爹先给你们看着，等晚上你们再过来接。”　　　　孙老娘有些不舍。　　　　孙青林道:“不了，孩子要睡午觉，醒来看不到我和她们妈，要哭闹个不停，别扰了你和我爹的清净。”　　　　说完，孙青林微微一笑，推过去一个红包，“爹娘，这是秀儿让我给你们二老的。　　　　你们收着，留着平常买个吃喝零嘴儿啥的。”　　　　孙老头儿吧嗒吧嗒的吸了几口烟，语气平淡，　　　　“既然有事儿，那就走吧。　　　　别听你娘瞎说，天怪冷的，孩子也一起抱走，晚上别再出来瞎折腾了。”　　　　话落，顿了顿又说:“你们刚分家，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拿回去吧！　　　　我和你娘不缺买零嘴儿的钱，把我和你娘该得的养老钱给我们就行了。”　　　　孙青林把红包又往前推了推，“您拿着吧！钱不多，是我们当小辈儿的一番心意。再说，太多我们也拿不出来。”　　　　孙老头儿没再说话，算是收下了儿子儿媳的孝敬。　　　　孙青林见孙老头儿再没话说，就起身进了上房，招呼吴秀给闺女儿子穿上棉袄，裹紧包被。　　　　等拾掇好闺女儿子，穿上外穿的大棉袄，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抱着孩子回家。　　　　“青林子，等等……”　　　　孙青林和吴秀在大门口停住，回头惊讶的看着追出来的孙老娘。　　　　“娘，啥急事儿？这大冷的天，你咋不穿棉袄就出来了？”　　　　孙老娘攥着儿子的胳膊，说话又急又快，　　　　“老儿子，你爹就是个老糊涂，别听他倒三不着两的话。　　　　你是我儿子，咋就不能回这家来了。　　　　过了年，可不能跟去年似的，不叫你你就真不回来。　　　　你不回来行，我孙子孙女得常回来。”　　　　看着殷切切瞅着他的老娘，孙青林到底不忍。　　　　“好，等回头天暖和了，我叫秀儿送孩子们过来。”　　　　孙老娘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说你送孩子过来就行，可考虑到儿子的狗脾气，到底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娘，您穿的这么少，别冻着了，快回去吧！　　　　回头天暖和了，我就让秀儿把孩子送过来。”　　　　孙青林连声催促冻得一脸请白的孙老娘赶紧进屋。　　　　“唉！唉！我这就进屋，路上你抱着孩子小心点儿走，别摔着我孙子……”　　　　“放心吧，指定摔不着你孙子的！”　　　　直到目送孙老娘进了屋，孙青林才抱着孩子和吴秀回了家。　　　　进了家门儿，临走前刚烧完的炕，烤的屋里暖融融的。　　　　孙玥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才感觉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的。　　　　于是扯着嗓门儿喊:“妈，吃、饭！”　　　　孙根生也不甘示弱，小奶音儿可怜兮兮的:“妈，饿！”　　　　吴秀心疼坏了，连忙说:“妈这就做。一会儿咱吃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最好吃了。”　　　　炕上，孙瑞正扶着墙，迈着小腿，一步一步走的欢实。孙玥坐在弟弟身后，专心致志的给孙瑞扯后腿。　　　　又吃了一顿儿午饭。饭后，一家四口坐在炕上消食儿。　　　　闲话间，孙玥就听到老爸老妈谈论起了二伯一家。　　　　接着，孙玥想起了一件事儿，爬到了老爸怀里，　　　　“爸，红、包，钱！”　　　　“哎呦，咱家宝丫是个小钱串子！”　　　　孙青林失笑，说实话，他都忘了闺女的压岁钱在他这儿。　　　　吴秀也是好笑，捏着孙玥的小爪子，“闺女，你咋在这事儿上这么精明啊！”　　　　孙玥白了一眼无良的爹妈，伸着爪子，从孙青林的兜里往外掏红包。　　　　孙瑞看着姐姐从老爸兜里掏出来一把红包，低头想了想，把爪子摊在吴秀的跟前儿，抿着嘴看着吴秀。　　　　“给给给，都给你！真是个小跟屁虫！”吴秀好气又好笑地掏出孙瑞的红包，拍在眼前儿的小爪子上。　　　　孙玥瞄了一眼，眼珠转了转，拿着红包跑到孙根生的眼前，开始拆红包儿。　　　　嗯，她就是想看看孙瑞有没有少收红包，绝对不是眼红孙瑞的红包。　　　　孙玥把一家一家的红包都分出来，自己拆一个，再让孙根生拆一个。　　　　孙瑞瞅着姐姐，板着小脸，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孙玥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矮油？不乐意？憋着！谁让我是你姐？！　　　　孙根生憋气，到底乖乖照做。算了，看在孙宝丫太笨的份上，他就让让她。　　　　孙玥搓搓手，拿起了一张红包。　　　　四伯家，我一毛，臭小子一毛。　　　　三伯家，我两毛，臭小子两毛。　　　　大伯家，我五毛，臭小子五毛。　　　　孙老娘，我五毛，臭小子五毛。　　　　拆了几张，孙玥表示很满意。这些压岁钱，以后就是她的启动资金啦。　　　　看着剩下的这两个红包，一张孙老头的，一张孙青石的。捏了捏，孙玥先拿起孙青石的那个。　　　　这么薄，一分，两分，五分？孙玥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红包。随即瞪大眼睛。　　　　接着，她想起孙瑞手中的红包，一把从孙瑞爪子中薅过去。　　　　都是空的？　　　　孙玥满脸不可置信，双手拎着红包甩了甩，真的一根毛儿都没有。　　　　吴秀笑盈盈地倚靠在孙青林身上，看着两个娃儿拆红包玩，然后小闺女把姐弟两个的零花钱都拢在自己身边儿。　　　　此时，见着闺女这情态，吴秀哪还不明白。　　　　从闺女手中接过红包纸，扫了一眼，拍在孙青林的手上，似笑非笑的说。　　　　“不用想，这事儿也就是他孙青石干的出来。真是白瞎了我那五个两毛钱的红包。”　　　　孙青林敛了笑，半晌说道:“罢了，分家了，以后少来往就是。”　　　　吴秀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早知道孙青石不靠谱，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不靠谱。　　　　孙玥拿起最后剩下的红包，是孙老头儿给的。　　　　瞅了一眼，孙玥撇了撇嘴。真是抠门儿的老头儿，就给两毛钱。然后抬眼盯着孙根生的手。　　　　当孙瑞从红包中掏出钱，孙玥都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低头瞅瞅自己手中的两毛钱，又抬头看看孙根生手中的一块钱。再低头瞅瞅，再抬头看看。　　　　孙玥哭笑不得的收起了钱，到没当回事。早就知道老头重男轻女不是！　　　　孙玥不生气，一旁的吴秀倒是气坏了。　　　　“你爹这想干啥？想挑拨我儿子闺女感情是吧？！　　　　我告诉你孙青林，再有下一次，咱俩直接离婚！我再给我闺女找个爹。”　　　　孙青林默默地受了吴秀两拳，待吴秀出了气，才一脸苦笑的搂着吴秀说:　　　　“人老了，就老糊涂了。我当儿子的，能跟他说啥？总不能跟老爷子说，您别疼我儿子。　　　　咱都分家了，最多以后少过去那边。回头我把这钱再补给咱闺女，咱家我最疼咱闺女。”　　　　吴秀没言语，心底却悄悄地扎进一根刺。　　　　从初二到初七，孙青林和吴秀就忙碌着在村里拜年。　　　　除了双方亲友，孙青林吴秀两人，拎着礼物，郑重其事地，到当初帮忙找孩子的人家拜年。　　　　直到初八，这年才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