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读剧本第三天，吴爵析的助理阿笠提着个早餐袋子，直勾勾地朝宋依才走过来。　　阿笠说，“爵析请大家吃早餐，”可眼睛却目不斜视，目标明确，感觉只是特意买给一个人的。　　宋依才狐疑地打开早餐袋子，发现里面装了好多前一天讨论过的饼干。　　200多块钱一包，居然买了好多，一天一包也要吃上半个月。　　虽然嫌贵，可是花起钱来毫不手软，想到吴爵析之前说“天天买给她吃”，宋依才哭笑不得，难不成她真要加两场重场戏以表感谢？　　宋依才正想着，就觉得头顶一凉，抬头发现是助理小哥对着自己头顶做了个深呼吸。　　可能是肺活量不太够，阿笠把脸都涨红了。　　宋依才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阿笠一脸淡定地摇头，“宋老师，稀饭们送了很多饮料，您住哪个房间，一会儿我给您搬一点过去。”　　婉意谢绝太麻烦了，还要找借口，宋依才干脆大方接受，报上房号。　　结果中午，宋依才除了收到几箱饮料外，还收到一个礼品袋，打开以后是一瓶小众香水，香型标签写着“天鹅绒城堡”，闻起来有种厚重的复古书香气。　　大概是见面礼？宋依才坦然接受。　　　　既然拿了别人的东西，宋依才出于心虚，对戏的时候就更认真了。　　刚好下午有一场“醉酒”，是徐导钦点的桥段，想看看吴爵析酒后化蛇的感觉，让宋依才帮忙给搭一下。　　《蛇精病男友》是一部奇幻爱情喜剧，讲的是蛇人佘睨为了报恩，努力学习恋爱技能，以满足恩人傅子熙想谈恋爱的愿望，两人结成欢喜冤家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桥段，讲一场醉酒后，佘睨现出原形，开始\"蛇皮走位\"。偏巧神经粗大的傅子熙也醉了，还以为是幻觉，两人一起扭，是一场动作喜剧。　　　　宋依才读电影学院的时候旁听过表演课，跟着玩了几天的动物表演，相比前两天的文戏，这一场放开不少，疯了起来。　　徐导还拿了经典电影的原声《摩呼罗迦》给两人配乐，宋依才对着一脸妖娆的吴爵稀，竟然谁都没笑场。　　“我的天妈呀，”徐导快笑趴了，转头和许戈说，“让依才给我串个角儿吧，我快要笑死了。”　　许戈一脸淡定地摇头，“不行。她只能演背影。”　　“为什么？”　　“她一看见摄像机，就不会说话，还脸红。我们之前合作过一部戏，花絮里有采访编剧的环节，结果一整段素材都不能用……”　　吴爵析刚要对镜头恐惧症发表些观点，就被宋依才转移了话题。　　她得意洋洋地问他，“我演技还行吧？”　　“行。”　　“还像‘花瓶’吗？”　　“……很像。”　　吴爵析嘴角翘起，露出一个不常见的酒窝。　　宋依才刚想笑他太不会聊天了，可转念一想，这分明就是很会聊天。说她像“花瓶”，不是在夸她漂亮吗？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　　徐导赞许地拍拍吴爵析肩膀，“这可怎么办，乔歆还没进组，佘睨就开撩了！可以可以，等咱们女一号就位了，你也要保持这个感觉！”　　吴爵析平时为了配合“男友力爆棚”的人设，会经常按照经纪人的指示撩粉，撩着撩着就撩习惯了，刚才竟然一不小心顺嘴秃噜出来了。幸好徐导来搅局，把这阵尴尬化解掉了。　　吴爵析对自己默念，“编剧姐姐是前辈。不可以。”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神总是忍不住往宋依才的方向瞟去。　　　　宋依才一下午都开始心不在焉。　　她回忆了几个细节，心头浮起微妙的预感。　　怎么说呢？每个人心里都有两个“篮子”，在与异性接触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把眼前的对象分到其中一个篮子里。这两个篮子有两个标签，一个是“可发展对象”，一个是“不可发展对象”。　　刚认识的时候，宋依才明显感觉到吴爵析把自己分在了“不可发展”的篮子里，可不知为什么，早上的饼干，中午的香水，还有刚刚的言语轻佻，让她感受到了隐隐的攻击性。　　与吴爵析面对面，她切实地感受到了粉丝评价的“会行走的荷尔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单身太久了，对帅哥没有免疫力？　　宋依才想了很久，决定验证一下。　　围读剧本结束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朝吴爵析走了过去。　　“爵析，我们还没有加微信。所有剧本都读过了一遍，以后再有什么角色上的问题，可以直接和我说。”　　吴爵析想都不想，直接拿出手机解锁，翻自己的二维码。　　他凑过来的时候身体前倾，头歪向宋依才的方向。　　宋依才准确捕捉到他瞳孔放大的愉悦瞬间。　　宋依才的手一松，手机落地的前一秒，吴爵析下意识去接，但他条件反射的补救动作却是从下往上的，这样他在接住手机的同时还出于惯性碰到了宋依才的手……　　本能的亲近，很有趣。　　这可怎么办，自己一眼就能将他看穿。宋依才心里捏着笑，和他加了微信。　　　　徐导开始总结刚刚的醉酒段落，较真和偏执的艺术家性格爆发，不让大家走。　　“都说说，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　　几个年轻演员说什么的都有，许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吴爵析自己也不清楚徐导指的是什么。　　只有宋依才，沉默一会儿，轻声说了句“酒劲儿”。　　徐导来了兴致，吴爵析也被吸引过去。　　宋依才开始分析，“佘睨醉酒的方式，取决于他喝了什么酒。红酒醉人，是从汗开始的。白酒醉人，是从头顶开始的。黄酒醉人，是从心窝开始的。如果是伏特加，就是从肩膀开始……”　　所以宋依才特别讨厌伏特加，有一阵子她特别爱喝闷酒，每次喝完伏特加都是一股酒意沿着胳膊猛然窜了上来。　　“那你最喜欢哪种醉意？”吴爵析问。　　“黄酒，暖暖的一团气，存在胃里。”然后这团暖流沿着脊椎慢慢上涌，随着血液扩散到身体的每个部位……　　宋依才正陶醉着，猛然清醒。　　她看到吴爵析和他的助理阿笠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立刻想到，吴爵析的经纪人华哥，会在两天后飞来厦门，参加开机仪式。　　如果他要应酬大家，少不了就是一顿喝。刚刚她说得这么确切，到时候“从不喝酒”、“喝酒过敏”、“一喝就醉”这种借口可就说不出来了。　　宋依才拧眉，感觉自己被吴爵析套路了！　　吴爵析抿着薄唇微笑。　　　　果然，当晚华哥就邀请各位主创在开机前小聚，他人虽不在厦门，却通过阿笠安排好了一切。　　华哥是业内金牌经纪人，当初慧眼识珠，在健身房里发现了吴爵析，用短短两年时间把他捧到现在的咖位。许戈非常怕他出于保护艺人，对剧组提出苛刻的要求，所以对这次相聚严阵以待。　　宋依才料到华哥会请客，倒是没料到肖琼也请了她。　　“师姐，我男朋友……想认识一下。”　　宋依才对后辈一向包容，见她主动服软示好，也不想为难她，就同意了邀约。　　“你是不是总对他提起我？”　　肖琼不好意思地笑，宋依才见她努力掩饰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正巧，我手里有另外一个项目，听说你男朋友也是做编剧的，我们见面聊聊看他合不合适。”　　肖琼抬头惊讶地看着宋依才，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方。　　可再一想到男朋友说，让她主动道歉的话，她又不想承认师姐有气度。　　　　肖琼现在专攻写稿，时间有限，三个人就在剧组驻地附近的小餐厅里吃饭。　　肖琼的男友文质彬彬的，带着银框眼镜，却遮不住他眼神里的假意逢迎。　　“我常和肖琼说，多和宋师姐学学，没想到现在我自己也有这个机会……”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宋依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编剧是靠才华吃饭的，她靠的是脸吧。”　　“长成这样，她能行吗。凭什么钱就让她赚了。”　　“一路睡上来的吧。”　　“要不能给人当那个嘛……”　　……　　言犹在耳，肖琼男友的眼神，和当初非议自己的那群人，一模一样。　　宋依才面不改色，直接切入正题，“我已经和我那朋友说好了，我把你的微信名片直接推给他，稿酬如何，署名方式如何你们自己谈，我不从中掺和。结果是好是坏我也不负责。”　　宋依才介绍的项目是一个院线电影，投资几千万。这在电影里不算大制作，可它毕竟是院线，而且相比那些小成本已经太好了。　　要知道现在，年轻编剧想等一个机会熬出头有多难。　　肖琼男友虽然总是怂恿肖琼给自己争取权益，可他自己已经半年没开张了，连争取权益的对象都没有。　　但是宋依才说不负责结果是什么意思？自己过去要试稿？这事儿还没谈妥？对方说不准靠不靠谱？　　他心里揣摩着，嘴上说道，“师姐，肖琼总说你人好，周到。到时候如果我那边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还是要麻烦你呀。”　　“不不，”宋依才完全不给他留寒暄的余地，“我介绍肖琼写个《蛇精病》，光扫尾已经要了我半条命。我再给你介绍个电影，以后出了\'不合适的地方\'，我是不是要再丢半条命？那我也太亏了。”　　语气是玩笑的语气，话却难听极了。在肖琼的记忆力，宋依才很少这样咄咄逼人。　　她扭头看着自己的男友，觉得特别委屈，他血气方刚怀才不遇，犯不上为了一个机会向别人低头。　　谁知她还没开口替男友拒绝，男友自己却放软了语调，“谢谢师姐了。都是肖琼不懂事，我已经说过她好几次了。师姐这次空降，是给她保驾护航来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呢。”　　宋依才不接话，玩味地看着肖琼。　　肖琼被宋依才带过一阵子，很了解她一些举动背后的含义。此时宋师姐的表情就仿佛在质问自己，“小琼，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　　肖琼几次欲言又止，完全不知说什么好，耳边都是男朋友和宋师姐说客套话的声音。　　　　宋依才冷冷地看着这对情侣，怀疑和不信任已经暗自滋生。　　人心有善恶，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　　她刚认识肖琼的时候，她完全是个聪明伶俐，一心上进的孩子。她惜才，欣赏她的聪明伶俐，不想看着别人把她的上进养成野心，毁了前程。　　编剧这条路，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没人比她更清楚。　　可是人各有命，这是她最后一次帮她了。　　等她见到了别的编剧为了一个机会小心经营，为了成功辛苦谋求，她就知道她今天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珍贵了。　　有时候得有对比，才懂得感恩。　　宋依才一边把肖琼男友的名片推给自己的资方朋友，一边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　　“这位也是别人介绍给我的，我还没合作过。所以你自己考量他的能力，不合适就换掉，不用顾忌我。”　　宋依才看人很准，她知道肖琼男友的实力，肯定是不够的。　　未来等待他的，要么是一开始就不被录用，要么是白费辛苦，被中途换掉。总之他离成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回到房间后，宋依才开始想辙，怎么避过华哥那顿酒。　　她从不在外喝酒，因为她的酒品，比佘睨还差。　　佘睨喝完酒变蛇，她喝完酒变成什么，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