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行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上午,也没有见到程北路的踪影。他不禁苦笑,明知道每次都是热脸贴冷屁股,自己还总是心甘情愿地凑上去。  下午,顾言行正在专心备课时,突然眼前一暗,光被人挡住了。顾言行抬起头,看见了程北路。  “你来了。”顾言行说,“找我补习吗?”  “并不是。”程北路晃了晃手上一摞笔记本,说,“这是上次的你留的作业,收齐了。”  “我的作业不应该是常冉收吗?”  “你的课代表病了,让我帮她收一下。”  “哦,你们是室友吧。”顾言行接过作业本,“谢谢你。”  “作业我给你送来了,任务完成了,我走了。”说完,程北路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期末考试结束的这一天,天气很好,一如学生们灿烂的心情。归心似箭的学生们全都忙着收拾行李,买车票。  程北路的家就在本市,只要她想回家,她可以每天都回家,但她却一次都没回去过,因为她打心眼里厌倦了那个家和那个只会逼迫她的父母。  “我先走了,北路。”常冉笑着挥手说。  “嗯,一路平安。”程北路说。  也许是为人太冷淡的缘故,程北路在这个宿舍里的人缘很不好,常冉是这个宿舍里唯一愿意和程北路说话的人。她是个温婉的南方姑娘,程北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小家碧玉”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傍晚时,程北路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往家走。  气温不高,程北路解开外套,任凭寒风钻进自己的衣领中。外套的一边从她的肩上滑落,她并不在意。  路过公园时,程北路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月朗星稀,程北路看着夜空觉得无比凄凉。  我能活得过今年吗?程北路想。    寒假期间,程北路不时地收到顾言行的问候短信,内容大概是: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有么有不高兴的事情啊?有不高兴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诸如此类。  程北路烦不胜烦,最后干脆把顾言行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她后悔了,当时真不应该一时冲动把自己有抑郁症的事情告诉他。  许久没有收到程北路的回复后,顾言行有些担心。他原本的确想要多多关心程北路,但看到她屡屡不领情之后,顾言行便无意再管她了。然而,每当想到自己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患有抑郁症的人时,顾言行觉得不能对她不闻不问。  这天,顾言行按照学生档案上的地址找到了程北路家。  开门的是程妈妈:“顾老师!您怎么来了?”  程爸爸也闻声走来:“顾老师来了,快快请进。”  “不了,”顾言行推辞说,“我就是来看看程北路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北路?”程爸爸有些错愕,“她最近不在家。”  “她去哪了?”  “她一个人去旅行了,”程爸爸说,“她经常一个人去旅行,我们也管不了她。”  提到程北路,程妈妈一脸愁容:“顾老师,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家北路本来就不听话,自从上次我们在校长办公室打了她一巴掌之后,她就更不听我们的了,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顾言行无暇理会程妈妈的话,他只觉得大脑中一阵轰响。  一个人?  旅行?  只有顾言行知道,对于程北路来说,一个人旅行等于自杀!  “她去哪了?”顾言行焦急地问。  程妈妈想了想,说:“她说她要去……哈尔滨。”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冰天雪地的哈尔滨,西洋风情的中央大街,程北路漫步在中央大街的石路上,冻得脸颊绯红。但她心情不坏,街道两边的欧式建筑让她觉得耳目一新。大胡子的外国男人在小洋楼的二层阳台上演奏着萨克斯,身边不时有外国友人经过,给程北路一种置身异国之感。  正当她走过一家俄罗斯商品店时,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把抓住。  程北路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看见了顾言行。  程北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地张大了嘴:“顾……老师?”  顾言行没有回答,从他的表情,程北路判断出,他好像生气了。  不,是非常生气。  顾言行冷着脸地拉着程北路走进旁边的一个小巷子中,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她按在墙角上。  “你是不是想死在这?”顾言行狠狠地盯着他,严厉地质问,“回答我!你是不是想死在这?”  顾言行挡在程北路的面前,程北路无路可逃,这让程北路意识到一个问题——顾言行原来这么高啊!  程北路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反而咧开嘴笑了笑,因为她没想到出了名的“闷葫芦”顾老师也会有暴跳如雷的时候。  “你说话啊!”顾言行怒意未减。  “这跟你没有关系,顾老师。”程北路心平气和地回答。  “这跟我有关系。”顾言行有点喘,看得出他是一路跑来的。  “你放心吧,顾老师,现在是放假期间,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负责任的。”程北路满不在乎地笑笑说。  刚说完这话,程北路就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她的手腕都要被捏断了。  “程北路!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顾言行真的生气了。  “我也没有开玩笑,”程北路突然板起脸,严肃地说,“我的死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追到这里来干什么?想救我一命吗?你以为自己现在很伟大吗?”  顾言行被程北路突然的连连发问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程北路,喘着粗气,呼出白花花的哈气。  “顾老师,我要是想死,谁都救不了我的。”程北路的语气软下来,“所以你就别管我了,不值得。”  手腕上的力道松下来了,程北路知道,这就代表顾言行默许了。于是,她一个弯腰从顾言行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顾言行站在原地,程北路理了理头发,紧了紧围巾,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头都不回地向前走去,边走边说:“再见了,顾老师,既然来了就别白来,祝你玩得开心。”  程北路走出巷子,重新回到中央大街上,没走几步,她就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她。她一回头,果然又是顾言行。  “你怎么又跟着我啊?”程北路无语了。  “在哈尔滨期间,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把你安全送回家之后,我就不会再管你了。”顾言行说。  程北路觉得很烦,但想到顾言行已经如此屈尊地给自己当起保镖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要回酒店了,你也跟着我?”程北路说。  “那我跟你住同一家酒店好了。”  突然,程北路心生一计,说:“好,你跟我来吧。”    程北路指了指酒店大厅的沙发,说:“你去那儿坐一会儿,我去帮你问问有没有空房间。”  两分钟后,程北路走过来说:“顾老师,没有空房了。”  “你在骗我吧?”顾言行说。  “你信不过我?”程北路瞪起眼睛,“那你就别跟着我。”  “不不,”顾言行想了想,说,“那咱们换一家酒店住吧。”  “我不,我就住在这儿。”程北路说,“要么你走,要么……”程北路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毛,“要么你跟我住一间。”  顾言行犹豫良久,艰难地说:“那我跟你住一间吧。”  这下换程北路傻了,她原以为正人君子中的极品顾言行是绝对不会同意和她睡一间房的,谁知道他竟答应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太合适吧?顾老师。”程北路说。  “你放心吧,我睡地板。”顾言行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说。  “可是我喜欢裸睡。”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顾言行十分认真地说。  “……”  摆脱顾言行计划失败,程北路叹了口气,上前带路。    来到房间里,程北路把旅行包丢在地上,说:“你去洗个澡吧。”  “你先吧。”顾言行说。  “那好吧。”  程北路洗完澡后,把一条浴巾随意地裹在身上,头发滴着水,走出了浴室。  “你洗吧。”程北路说。  “哦……”顾言行有意地将视线从程北路身上避开。  程北路偷偷笑了,心想:顾老师还真是纯情啊。  顾言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程北路正在床上装睡,她看见顾言行慢慢地躺倒在地板上时,不禁笑出了声。  “你没睡啊。”顾言行说。  “到床上睡吧,你还真睡地板啊。”程北路说,“我睡左边,你睡右边。”程北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男左女右嘛。”  好像有哪里不对。  顾言行没有推辞,因为地板上的确不太适合睡觉。  他绕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的一角,拘谨地躺了进去。  程北路躺在床的最左边,顾言行躺在床的最右边,两人都笔直地躺着,他们中间足能睡下三四个人。  程北路关掉床头灯,房间一下子暗了,也静了,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晚安。”程北路说。  “晚安。”  两人互道晚安,其实谁都没有睡意。  过了十几分钟,程北路试探着问:“顾老师,你睡了吗?”  “还没。”  “那咱们聊聊吧。”程北路难得主动与顾言行聊天。  “好啊。”  “顾老师,你多大了?”  “三十。”  “哦,已经三十了啊。”  程北路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来——“三十岁大龄纯情老少年”,程北路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不,还要过几个月才是三十。”顾言行纠正说,“你呢?”  “我二十一。”程北路说,“顾老师,你结婚了吗?”  “还没。”  “怎么不结婚?”程北路说,“哦!该不会现在还是条单身……”程北路停住,逼迫自己把“狗”字吞掉,换了个文雅的说法,“……单身汉吧?”  “嗯。”  “顾老师,你交过女朋友吗?”  “当然。”  “那你交过几个?”还没等顾言行回答,程北路抢先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  “一个?”  顾言行欠了欠身子,转过头惊奇地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程北路笑了,说:“能看得出来,你的感情经历……不太丰富。”  “哦。”  “那你跟前女友谈了多久?”  “四年。”  “为什么分手?”程北路又抢先说,“你别说!我能猜出来。”  “……”  “是你被甩了,对不对?”  “这都能看出来?”顾言行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是个好人,”程北路说,“好人永远都是被甩的那一个。”  顾言行皱紧眉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程北路的话,还是没有想通其中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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