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七?白浅一怔之下,抬眼向上看去,入目的竟是墨渊温柔的笑颜。  墨渊?这,白浅慌忙爬起,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睡在了墨渊的怀里。不自觉的红透了双颊,“墨渊,哦,不,师,师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这墨渊不是说是在闭关么?自己也是,怎的就睡得如此之沉,连睡在了陌生人怀里都不自知?白浅懊恼不已。  “无妨,你尚未记起在昆仑墟之事,直接唤我一声墨渊也并无不可。”墨渊不动声色的欲带开话题,不想让她知晓自己是有意揽她在怀。  白浅惊讶抬头,“这,这不大好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待你日后想起了,再唤我师父吧。”墨渊目色深沉,语气却依然淡然。如果可以,白浅,我不愿再做你的师父,不愿这师徒关系再成为你我之间的枷锁。  拉起白浅,“天色晚了,十七可是饿了,与我一起去膳房用膳吧。”  “哦,好,好的。”白浅却还是有些纠结。  墨渊见此,一边转身负手往前,一边说道:“方才见你在读阵法,可读得懂么?”  白浅跟上,“呃,不太懂,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阵法一道,自己作熙瑶时就无人教授,实在是看不懂啊!想来当年学艺之时一定也是顽劣不堪,要不方才二师兄也不会那般表情了,连问都没问就给了自己一本入门书籍,唉!又要丢人了!战神的弟子竟然不通阵法!  墨渊闻言,眼中不觉带了笑,“那,可要我讲给你听?这阵法若无人引导,着实艰涩难懂了些。”  白浅眼睛都亮了,几步上前与墨渊并排而行,边侧头看向墨渊俊朗的侧颜,边兴奋道,“真的么?你肯再教我一遍?”  墨渊含笑点头,“你是我徒儿,莫说一遍,只要你学,教多少遍我都愿意。”  “太好了!墨渊,你真是太好了!”白浅雀跃不已,开心之下直接挽上了墨渊的手臂撒娇般摇着,浑然不觉这般举动有多亲密。  墨渊自然不会去提醒,十七上次像这般挽着他,还是在昆仑墟学艺之时,他无比珍惜着能与白浅自然相处的每一刻。“明日,你在桃林等我,我与你讲讲阵法,你莫要再睡着就好。”  “不会不会!”白浅笑眯了眼,学会了阵法,便也能上战场一搏,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执念,虽然现今让她执着的目标已经不复存在了。    白浅就这么挽着自家师尊出现在了叠风长衫二人的面前。直到见到二位师兄错愕的面色,白浅才发现自己竟挽着墨渊走了一路,顿时好像被烫到一般急忙缩手,低着头不敢再看。  墨渊只觉得自己的臂弯徒然就失了让人眷恋的温度,沉了沉面色,大手不由分说的牵起白浅的小手,也不解释什么,直拉着白浅越过叠风长衫进入膳房坐定,方才把人放开。  叠风二人见师尊这般,面上都有了喜色,故意不去看尴尬的十七,只端上饭食,“师父,徒儿们都已用过了,这是留给师父与十七的。”说完,二人即刻躬身行礼告退。  墨渊看了看依然低着头的白浅,眼中不觉黯了黯,她,不愿意么?还是自己有些着急了吧。可是那份温暖实在太让他眷恋,真的不想再放开。  抬手夹了些白浅爱吃的菜放入她碗中,不让她再胡思乱想,“吃吧,不是早就饿了么?”  饭菜的香气吸引了白浅的注意力,不就是拉了拉手么?有什么好想的,墨渊不拉着,自己还真找不到这膳房呢!把那份纠结抛到脑后,着实有些饿了的白浅大快朵颐,都是自己爱吃的呢,真好!  墨渊只不停的为白浅夹菜,看着白浅吃的开心,自己也开怀。“十七,喝碗汤吧,别噎着,慢慢吃。”  白浅顿了顿,又是汤?“可以不喝么?在青丘小九就一直给我煲汤。”  墨渊只端着碗,并不放下,“可是要我喂么?”  “哦,不,不用了。”白浅抵不过墨渊的坚持,接过碗一口喝下,唔,真是不想再喝了。放下碗,白浅才发现,墨渊一直给她夹菜,自己却未动一口。“墨渊,你怎么不吃?”说着,也给墨渊夹了一筷子菜。  墨渊低头,夹起菜放到口中,他从十四万年前白浅消失后,终日除了饮酒,就没怎么再吃过东西了。可这是他的小十七夹给他的啊,细细咀嚼,只觉今日这菜好似放多了糖,唔,好甜。  白浅见墨渊终于动筷,笑眯眯的也开始给墨渊夹菜,嗯,原来投喂别人的感觉这么好,难怪方才他一直夹菜给自己。二人你来我往,一顿饭吃得甚是温馨。    用过晚膳,墨渊就将白浅送回了她的卧房,叮嘱她好好休息。  墨渊走后,白浅边四处打量自己的卧房,边回想着白日发生的种种,自家师尊,很是温柔么,待自己也很好。唔,在师尊怀里睡觉也很舒服么,想到桃林醒来时所见的那一幕,白浅的脸不觉有些发烫。  暖暖的斜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为他笼上了一层金光,映得他本就英俊的眉眼如画般美好,当时白浅就一个念头,所谓君子如玉当如是。就是清瘦了些。  清瘦?白浅突然从回想中清醒,折颜交给自己的丹药,给师尊养身子的丹药!自己竟忘了交给师尊,唉,这弟子,自己做得还真不像个样子。白浅摸出丹药,起身朝隔壁师尊的院子走去。  可到了墨渊的房门口,白浅反倒有些迟疑了,折颜说过师尊心神受损,这个时候应该都歇下了吧。  屋中的墨渊却并未就寝,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就连自己的卧房都没怎么回过。白浅不在的时候他或是在酒窖喝酒,或是在桃林发呆,实在累极也只是打坐而已。他不敢睡,只因一旦睡下,梦中就会回到白浅祭钟那噩梦般的一天。    那天,等他赶到之时,漫天的血色中已不见了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只余点点青光不舍的在他身边环绕,他抬手挽留,青光却随即消逝。  十七,是在与师父生气么?是躲起来要师父去寻么?十七,你等等师父可好,上穷碧落下黄泉,让师父陪你一起走。  他反手运足仙力拍向自己,想要自散元神却被满面泪痕的夜华拦下,“你有什么资格陪她去死?她是我的妻子!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让她去祭钟?为什么……”  双眼通红的白凤九闻言怒到了极点,“姑姑不是你的妻子!姑姑得回记忆之时就说过要退婚!她不想跟你有半点关系!你不是天族太子么!你才应该去祭钟!”  怒极的小姑娘又转向墨渊,“墨渊上神,你想一死了之去陪姑姑?没那么容易!姑姑用她的命换了你的,你就得好好活着,姑姑最后说的就是要你活着!活着!你听到了没有?”  他茫然抬眼,他们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眼前一片血红,是小十七的血么?还是他的泪?没有他陪着,他的小十七会怕的吧?  凤九见墨渊眼中点点血泪蔓延,昔日气吞山河的战神此刻竟脆弱的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再说不出什么。这个男人,是姑姑深深爱着的吧,姑姑为保他仙身剜心取血七万年,为保他守护的这片天下以身为祭换他平安,姑姑爱他连生死都不惧了啊。  白真见此亦是无言,暗运仙力将话直接送入他的识海,“墨渊上神,小五最后的遗言就是要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十七,这是你的愿望么?好,师父答应你,师父什么都答应你,师父一定好好,活着,活着……  从那天起,墨渊就发现,自己的眼中除了一片血红再看不到其它的颜色。他也没告诉任何人,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没有了十七,鲜活的世界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直到数月前重见的那日,她轻轻的一声‘师父’,她又说自己像小白脸,听着那似曾相识的话语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有感觉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她的温度,她就被穆辰匆匆带走。  今日,他在桃林寻到了她,那般灵动的眉眼,只一瞬,便让他的世界恢复了颜色,原来只因有她,他才能算作活着。  可他现在依然不敢入睡,纵使她如今就在昆仑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依然不敢。那样的噩梦让一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知生死为何物的他知道了怕,一次次重回她消逝的那天让心志坚定沉稳刚毅如他也几度崩溃,所以他索性不再入睡,反正神仙做到他这地步,吃不吃东西睡不睡觉也都无所谓了。    墨渊正准备再度打坐一夜时,却发觉白浅竟到了他房门外,不觉有些担心,是不舒服了?还是不习惯昆仑墟了?  左等右等也不见白浅进门,略有些心焦的墨渊直接拉开了门,“十七,怎么了?”  白浅见墨渊衣着整齐,并未就寝,不觉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自己一时恍惚忘了师尊的药么?不行不行,这不就等于在说自己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么。  墨渊见白浅仿佛又在纠结些什么,只得把人拉进房内,“有话进来说吧,昆仑墟夜晚寒凉,你现在受不得冻。”  白浅乖顺的随墨渊进入房里,听着他满是关怀的话语,心头一哽,不敢抬头看他,直直说道:“师父,是徒儿不好,这是折颜今日交代我带给师父的丹药,徒儿,徒儿一时忘了。”  墨渊莞尔,接过丹药,“无妨。”还以为是她又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只不过是忘了给他送药。  见白浅还是不抬头,墨渊又安慰道:“真的无事,为师本也没什么大碍,这不过是调养身子的。”  白浅见墨渊只是随手将药瓶放在一旁,并没有服用的意思,顿时有些着急,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么?白浅或许不通药理,可熙瑶久病成医,心神受损是何等大事,听折颜的意思他这伤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早就伤了根本吧。  白浅心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师父徒弟的了,过去倒出了丹药,直接送到他嘴边,“折颜说过,每日都得服用。墨渊你该不是怕吃药吧。”  墨渊一怔,看着眼前白皙的小手,掌中一枚绿莹莹丹药正散发着幽幽的药香,有些好笑,为了让他服药,激将法都使出来了么。  看着近在咫尺白浅倔强的小模样,墨渊心头一动,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下了丹药。十七,你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还是会关心我的,是么?  白浅没料到墨渊会这样吃药,只觉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手掌,似乎有什么微凉的柔软拭过了她的掌心。虽然一触即分,但还是刺激得她掌心里痒痒的,脸上不觉又开始发烫了。那,是他的唇么?    不敢再想下去,白浅逃避一般转过了身子,开始打量墨渊的房间。只见房中很是简洁,一桌,一几,一屏风,几上置着一架古琴。  看着那琴白浅来了兴致,白浅自己也会弹琴,可她生性懒散,与弹琴相比更喜听琴。记得墨渊可是掌乐司战的尊神,他的琴声一定很让人回味吧。  想到这白浅也忘了方才的脸红心跳,只觉心里痒痒的,“师父,可能与我弹支曲子么?”  墨渊挑眉,不是直接唤他墨渊?有求于他就变成了师父么?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十七不再紧守师徒之礼,相处只会更加自然。墨渊踱到琴前坐定,“十七,想听什么?”  白浅也挨到墨渊身边,“什么都好,师父随意。”   墨渊双手抚上琴弦,一曲《凤求凰》隔了十四万年终于再度响起,清灵的乐声柔柔的飘荡在昆仑墟的上空。  …………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  叠风等人听闻琴声都不约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琴声来源的方向。十四万年了,师尊终于再次抚琴了么?  白浅侧耳倾听,果然呢,墨渊的琴似他的人一般,温和端方,令人闻之心神宁和。  只是,这曲子怎么这般熟悉?好似听过无数遍,唔,是自己太久没碰琴,连琴谱都忘了么?  改日要去藏书阁好好查查了,本就没几项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这琴当年好歹也算一项呢,可不能丢了。嗯,好困……    今夜的昆仑墟,格外柔和,清风徐徐,月色朦胧。  墨渊一曲终了,侧头看向身旁的白浅,才发觉自己这小徒儿竟是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墨渊顿时哭笑不得,十四万年没碰过琴,自己的琴艺莫不是真的退化了?以前好歹还能听完一曲,现在竟是直接成了催眠曲了么?  可看着白浅眉间的疲惫之色,墨渊又心疼不已,魂魄不全之人本就嗜睡,白浅能撑到现在只怕一直在硬撑吧。  轻柔的将白浅抱起,只觉入手的分量比记忆中轻了不少,这段日子,都没人好好照顾她么?怎的消瘦至此。突然忆起那日穆辰的话,十七她被万魂噬身。他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人儿,却被人伤害至此!  墨渊周身的仙泽顿时凌厉,隐隐带着暴虐之气,却不想惊到了怀中的人儿。白浅在睡梦中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寻找着能让她安心的源头。  墨渊顿时压下思绪,抱着白浅坐在塌上,安抚的轻拍,“没事了,十七,师父在。师父护着你。”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白浅终于睡熟,墨渊抱着怀中的温软却是不舍。不想送她回房,不想再有一刻看不到她,慢慢长夜,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小心翼翼的将白浅安置在自己的塌上,正欲起身取来锦被,不料白浅一个翻身直接将他的臂搂进了怀中,再不撒手。这场景像极了当年他将她从瑶光的水牢中救出后,她就这般抓着他的手不放开。  墨渊看着这样的白浅,只觉自己心下无不柔软,十七,是你不放手的,怎么办,为师我,也不想放手了。  墨渊也不再试图抽回手臂,就着白浅的姿势,自己也躺下,用仙法取被熄灯。感受着身旁人儿轻软的呼吸,墨渊含笑闭眼,这样的夜,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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