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颂那个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原谅,不论是出现时间还是过程都让她措手不及。    余季刚离开,宋可颂转身差点撞到迎面的来人,香槟杯里鎏金色的液体随着她的人一起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她后退了一小步微笑礼貌的道歉。    她本想着从那人的右手边绕过去,那人却向右横跨了一步堪堪挡住了她的去路,宋可颂不疑有他,以为是好心要给她让开,正好偏了同一边。她转而又往左边,那人却又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宋可颂抬头,那人的嘴角噙着笑意,未经同意,有些轻浮的同她轻轻碰杯,在两只玻璃杯清脆的碰击声里说道,“宋可颂小姐,久仰大名!”在宋可颂微张的嘴的诧异里那人又立马改口,“噢,不对!应该说好久不见才是!”    宋可颂骇然,她自知自己是多么的名不见经传,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十足的眼力价来判断这是不是现下新的搭讪法则,“实在是抱歉,我想我们并不认识。”    “现在不就认识了,聂盛!耳双聂,成皿盛。”聂盛的自我介绍带着三分轻浮。    “你好,聂先生。”宋可颂只觉得这个名字分外的耳熟,可一下子又实在是记不起在那里有听到过。    “怎么不戴上那条祖母绿宝石项链,配上你今天的这一身礼服,定会美极了。”    宋可颂顺着他的视线微微的低了一下头,左手下意识的抚上空荡荡的心口上方,聂盛的话让她想起了那条此刻完好如初躺在保险柜里的项链,是前些天林越霖从澳洲回来时送给她的礼物。林越霖以前也总是会买一些珠宝首饰给她,她认不出来牌子,包装的礼盒大都很简约,可她知道只要林越霖东西,无论什么都不会便宜的。太贵重又怕人认出来问起,所以那些东西统统都是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的,她本来也不爱这些,常年在面包房让她也从来都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    可眼前这人会知道那条项链的事,肯定是林越霖的朋友,让她困惑的是林越霖怎么可能会同这人说起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宋小姐,可不可以邀你跳今日的开场舞。”    “很抱歉,我不会跳舞。”这个问题宋可颂根本不用考虑,她并不是说谎拒绝,是真的不会。    这样的拒绝,面前的男士并没有丝毫的不悦或是失望,看他的神情似乎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莞尔而笑:“那赏脸一杯薄酒如何。”    说完便先干为敬的喝掉他自己手中的红酒,抬着眉朝宋可颂晃了晃空空的酒杯,宋可颂也只好陪着将手中的香槟饮尽。    随后聂盛与她擦肩而过便离开,并未有任何纠缠,宋可颂转身看着他走向会场灯管最偏暗的角落里。    这时候刚好有会场的侍应生从她身旁经过,她便把空空的酒杯放回到侍应生的托盘里。她本不胜酒力,她是那种酒心巧克力多吃些都会醉倒的人,所以更不能贪杯。    况且她在酒里面栽的跟头够多了,包括她现在的泥足深陷,全都是酒起的祸端。    只是等到再次抬起眼,却再也迈不动腿,脚下顿时像是生了万里冰霜,将她生生凝住在原地,身不由己动弹不得。    本以为这一生都只能深埋在记忆里的眉眼向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她也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就像他离开的那天一样,眼睁睁的,无法阻挡。    等到他终于、终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那样微微的笑着,像是夜空中漫天的星光。    “可颂,我回来了!”    这一声久违的问候,陌生又熟悉,如同在她耳边吹响的号角,让她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避之不及却又动弹不得。    “一漾,你终于回来了。”同样熟悉不已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直直的扑入到唤方才着她名字那人的怀中。    洛一漾,曾经在自己心尖上的眼前人。    可在如今此刻,回答他,期待他,欢迎他的都不是宋可颂。    宋可颂看着自己面前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似正有一团看不见的烈火在肆意焦灼。    那本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如混沌初开般翻滚。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惊人的相似,如同四年前的昨日重现,她仍然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爱人,在自己的眼前相拥着难舍难分。四年前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躲在角落泪流满面,而如今她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宋可颂眼前的、那扑入洛一漾怀中背影的工装上显然印着“壹周刊”三个大字。那是她二十四年里如同是双生姐妹一般的余季。    宋可颂待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又或者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来欢迎曾经以为会同自己一生一世的故人。    接下来发生的突如其来,让她们都措手不及。    余季被人从洛一漾的怀里大力拉扯出来,没有人来的及作任何的反应,“啪”的一记耳光的响彻让整个会场的安静了下来。    余季整个人懵掉了,只能用仅有的条件反射捂住自己被掌掴的侧脸。那人又端起就近的红酒,立在一旁的宋可颂反应过来她是要做什么,一个跨步上前将余季护在自己身后。那半杯红酒尽数泼在了她的脸上,有一小部分直接溅进了她的眼睛里,猛烈的刺激让她睁不开眼,闭着眼睛的她感觉得到有水珠正从她刘海上滴落,紧紧抿着的唇还是尝到了红酒里那特有的苦涩,像极了她现在心情。    宋可颂知道自己一定狼狈极了,可她和余季一起狼狈着,不论什么事有个伴总是好的。就像是以前上学的时候那样,放学回家的那班最拥挤的公交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从最开始的退让,到最后的“我陪你一起站!”    二十年的陪伴,相依相随。    把宋可颂再度拉回这明亮世界的声音,是几乎疯狂的歇斯底里,“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宋可颂一睁开眼睛看到了是疯狂尖长、耀眼夺目的水晶指甲,近在咫尺的就要抓在她的脸上。宋可颂这才看清楚被洛一漾拦着的女子,容颜清丽,神智疯癫,洛一漾紧紧的、很费力的将她困在怀中,按下她的手阻止着她疯癫的张牙舞爪。    那女子挣脱洛一漾的桎梏,在洛一漾被推得连连后退几步的同时,那女子顺手端起托盘,向着已经狼狈不堪的宋可颂砸了过来。宋可颂避之不及只好抬着手臂去挡,托盘的边缘像砍刀一样砍在她的手臂上,疼的她抱住手臂蹲下身子,埋首低头死命咬住下唇。    匆匆赶过来的妇人和洛一漾一起制止住了这疯狂的局面!    余季跪在宋可颂的旁边,摇着她焦急问,“阿宋,你有没有事,给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没事!”宋可颂咬着牙回答,捂着手臂的位置还是不肯放开。    宋可颂想要站起来,余季顺着力道将她扶了起来,赶过来的安保人员阻止了场面的混乱。    刚刚赶过来的妇人焦虑而真诚的道歉,“这位小姐,真是对不起,我女儿她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赔偿的!”    这声音熟悉的让宋可颂只觉得五雷轰顶,让她电光火石一般的抬起了头。    四目相接,这一场像是跨越千年的望穿秋水。    宋可颂深深的望着那妇人眼里的自己,似乎自己仍然还是二十年前那般稚嫩的模样。    宋可颂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也终于找到。    可同时宋可颂也很清楚的知道,她并不认得自己!    “这位小姐,真对不起,我她女儿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赔偿的!”那妇人的话入了宋可颂的耳,回忆顿时齐齐如海水般涌入,像是直直的的灌入到她的胸腔一般,汹涌难平。    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自己等了二十年的人成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母亲!    大多数婴儿第一次开口都会叫出的名字,那一声声无数次在梦里的呼唤,此刻深深的哽在了她的喉头,宋可颂只觉得自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眼前的这位妇人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宜,让宋可颂觉得还是跟她记忆的眉目分毫不差,声音轻柔的一如既往像是柔情无限的微风,眉目如初的仍是在自己记忆里的样子。可宋可颂知道她是已经不认得自己了,血脉相连的她们对彼此来说是个陌生人。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实在是抱歉,我女儿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妇人用手帕慌慌忙忙的给她擦拭过后,宋可颂看着她焦急的模样伸出手想要去握住为她擦脸的另一只手,却握了空,独独只抓住了遗留的手帕。    急忙收回手的妇人又递了张名片到宋可颂面前,重复的道歉解释。‘女儿’这个词让宋可颂下意识的往她的‘女儿’看去,她的‘女儿’此刻在洛一漾的怀里安静又温顺,刚才的歇斯底里像是一场了然无痕的龙卷风,“你放心,你的医药赔偿,精神损失,所有的一切责任我都会承担。”    宋可颂几乎是木讷的接过名片,带有暗花图小圆圈形零星点点的印压在厚薄适宜的名片上。宋可颂只觉得像是握着一颗滚烫的山芋,又像是这世上仅有的无价之宝。名片上‘祁韵’两个字让她熟悉的泪流满面,宋可颂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妈妈的名字会是那两个字,查了字典里所有同音的字,一笔一划的写着,一次一次反复的想着,在二十年过后的今日才真正得知她名字的一笔一划。    右手上的名片重如千斤,左手握着的手帕早已被攥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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