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方小城6月份的天气，是干燥炙热的。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就直直地洒下来照在人们裸露着的肌肤上。还没有蝉鸣，温度却高的连鸟都被热的懒得唱歌。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学生们蔫蔫地趴在课桌上，头顶的吊扇不知疲倦地转着，嗡嗡的机器运转的声音成了学生们最佳的催眠曲，这情景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也总有一些怎么也睡不着的学生。　　一个女孩儿鼓着腮帮子拽着她的同桌，一直在小声地喋喋不休。　　“我跟我爸说待会儿放假就去姑姑家去，没有跟我道歉就想装没事儿，没门儿！”女孩儿气鼓鼓的，“你说我早恋对不对先不提，可我学习也没耽误了呀，再说……高中还叫早恋呀！”女孩儿想到了什么，情绪更上一个度，“我不想看见我爸，想起他当着七大姑八大姨的面儿骂我我这口气就下不来！我也是有自尊的！我爸要是不认错我是不会先低头的！”被拽着胳膊絮叨的女生无奈的笑了，“你呀，作天作地的小公主！”　　心里却止不住地羡慕着，被人爱着才有恃无恐。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她姑姑家的小表弟，女孩儿直向池悠抱怨说七八岁的小孩儿讨人嫌。　　“哎，你家的小妹妹怎么样？多大了？”　　女孩儿表情僵硬了一下，还是扯出一个微笑，“嗯，六岁了都。现在还是白白胖胖的。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黑瘦黑瘦的，生我妹之前喝了好多的白萝卜水，我妹才变得白胖白胖的，”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我也查过，据说女孩儿常喝白萝卜和梨熬成的汤，皮肤也会变得白白嫩嫩气色好哦！”　　“真的吗？怪不得你这么白皮肤这么好！敢情你还挺注意保养嘛。”　　池悠的同桌是一个话唠，一直在她耳边说着。她不觉得烦，甚至觉得很喜欢这种被他人喜爱的感觉。想起一会儿就要回去的家，她更加贪恋此时的时光。　　她也曾当过作天作地的小公主，父母也曾把所有的爱都投注在她一个人身上。　　可是，她有了妹妹，过往十年的娇蛮任性被现实狠狠打压，她委屈愤懑，却也知道，自己该长大了。　　让我们将时钟拨回六年前。那时的池悠十岁，正是玉雪可爱的年纪。　　将近深夜11点，池悠被房间外的动静吵醒，她睁开眼，看到了外面透进门缝里面的光。她强忍睡意与烦躁的情绪披衣下床。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妈妈生下妹妹后就经常失眠脾气暴躁，据说这是产后抑郁的症状。　　她打开门，果然看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的妈妈。她没有说话，先去了婴儿房看妹妹，睡得很香。　　她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坐在妈妈旁边，语气温柔，带有劝慰，“妈，又睡不着？我给您掐掐身子？”以前妈妈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池悠总是给妈妈按摩，妈妈会变得好一点儿。　　“不用，你去睡吧。别管我！”妈妈的口气暴躁，池悠也难免被这种情绪传染，心里更是烦闷，只能默默在心里反驳，你这样我哪里敢去睡。　　“你看你爸那个死没良心的，孩子出生才4个月啊，我这么大年龄给他生了孩子，除了怀着孕的时候说的好听话一堆一堆，生下来就把这烂摊子丢给我呀！”池悠默默递上纸巾让妈妈擦泪。　　“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男人男人不知道体贴关心个人，孩子孩子没有良心，没有人帮我分担呀……你看看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全家给看着，我呢？你奶奶没了，你爷爷还需要人照顾，谁来替我？”　　池悠也对父亲是憋着一肚子气，因为母亲平时没少在她面前数落父亲的不是，她难免被潜移默化到。　　母亲还在埋怨咒骂，骂的很难听，池悠也只能硬着头皮听。妈妈身体不好，妈妈有些产后抑郁，妈妈平时还是很爱她的，她应该体谅。这时候如果你不关心妈妈，那妈妈就没有人可以去倾诉了。池悠心里默默开导着自己。　　看妈妈的神态有些累了，已经快要1点了。　　“妈，您赶紧去睡吧！妹妹我看着，您趁能睡着多睡会儿。”　　“我睡！我能睡着吗？”妈妈这样说着，还是提步走向了卧室。　　池悠将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婴儿床旁边的小床上，躺好，闭眼眯着。一会儿又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妈妈卧室门，俯身将耳朵贴近门，听到了妈妈睡熟的呼声才放下一颗心回去，给妹妹盖了盖被子，才放心地躺回自己的位置闭上眼睛。　　她想，等妹妹大点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小悠，小悠？”　　有人喊她的名字。池悠慢慢睁开眼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沈一，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在沙发上睡着了，可能是今天才看过母亲的原因，她居然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你回来了。”　　“抱歉，让你等久了。最近公司比较忙，以后你可以不用等我，自己吃了就可以先睡了。”沈一面带歉色。　　“没事儿，你也很辛苦呀，再说才8点，也不算很晚。总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回来吃冷饭吧。”　　沈一笑笑。　　饭间，沈一问，“你今天不是去看妈了吗？怎么样，一切都还好？”　　池悠听到他的称呼，嗔了他一眼。　　“还好，就是一开始见到我还是哭，不说话。不过听医生说，她平时情绪很稳定，有时候看到一些小动物还会逗逗，会笑。可能，看见我，又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吧。”池悠有些自嘲地笑笑，“我觉得，我以后去看她可以不用跟她面对面，偷偷望她一眼就好了，免得刺激她。”　　“妈的胃病好些了吗？”池悠妈妈胃病有十几年了，可能是由于日子不顺遂，情绪长期处于低潮，对身体影响很大。　　“好多了，现在她平时也没什么事儿烦着她了，心情舒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不过，今天她那个样子，可能晚上又要难受地吃不下饭了。”　　沈一看她的样子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女人，承受了太多了。　　其实，有时候，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小悠，你还有我。”　　“我好像，除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一直在。”沈一握住她的手。　　池悠笑笑，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神情有些哀婉，“我知道。”　　边宅，灯火通明。　　江珏从研究所回来，抱着一摞资料略过客厅里坐着的母亲匆匆上楼。　　“站住！”　　还是没逃过，江珏心里无奈，转过身，“妈，又怎么了？我很忙的……”　　李素看着今天把自己放了鸽子的儿子，想起自己拼命向女方那边解释的尴尬情景，头发都要烧起来了。　　“装傻？你以为妈妈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找理由不去的？你都好几年不在家了，一回家就给妈妈气受。就今天那女孩儿，人品家世相貌哪里不好，妈妈下了这么大功夫才约到人家来见面，你就这么给你妈没脸！”　　“妈，人家既然处处都好，你给我大哥先介绍呗，我配不上这样的，我要啥啥没有，就会念书，啥也不会。”江珏不以为然。　　“你！我能管的了你大哥？你大哥做什么都比你有规划，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你呢？你从小就让人操心。你说我，命怎么就那么苦，俩儿子一个不知道学习，一个只知道看书，愁死我得了。”　　江珏眼睛扫到下楼的边若迪，对李素说道，“妈，我还很忙，先上去了。你训他吧。”说着指了指下了楼的边若迪，噔噔噔上楼跑了。　　留下边若迪站在原地一脸懵，“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