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秋此刻正在回程的马车里,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简直要难受死。晚宴时,她就坐在仙君身侧,给仙君斟酒的时候,也不忘了给自己斟上一杯。她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后来再倒酒的时候,仙君微凉的手直接压在她的手上,低声道:“这酒后劲绵长,不宜多饮。”  此时她才知道,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她从未喝过这么多酒,第一次尝到醉酒的厉害。最痛苦的是,她的神智十分清醒,因此身体的痛苦也更加清晰分明。  正在她抱着头蜷缩在床上的时候,有人推门跳进来,带进来一阵清凉的夜风。  “这醉酒的滋味怎么样?”仙君凉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只做听不见,继续装作醉酒不省人事。  仙君一把将她扯起来,捏着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他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唇,让她不由自主的战栗了一下。仙君的手顿了顿,一松手,任由她又扑倒在卧榻上。  陆霜秋继续装死,手都压在了仙君的衣角,却半点不敢移动。。  “看你那点出息,喝的时候倒是痛快,就不知道酒后宿醉有多难受。”仙君嗤笑一声,抱着手坐在一旁看热闹。  陆霜秋觉得清凉的药丸让她舒服了些,不再觉得想要吐了,于是坐了起来,毕竟仙君坐着她趴着实在是有碍瞻观。  “你有什么不痛快?看到王家小姐快意恩仇,还能获得如意郎君觉得很羡慕?还是觉得发现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竟然还探人内宅私密,意图不轨很失望?还是因为发现我竟然也审讯过你,觉得十分委屈?”马车内从窗子隐隐透过一点微弱的月光,看不真切仙君的神色,可他的质问声却清晰入耳。  陆霜秋即刻酒醒了大半,跪在仙君面前,低声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贪杯而已,弟子就算再不济,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弟子求仁得仁,觉绝无半点不满之心。”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照照镜子,你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差自己读出来给人家听了!真该让玉兔做张面皮给你蒙在脸上,免得半点心事都藏不住。”  陆霜秋继续低着头,心说也就您能看见,其他人怎么看不见?您除了审讯秘法,恐怕还会读心术吧!  “起来吧,跪着等下又腹中难受。”还好车中黑暗,仙君看不清她的神色,不然妥妥的还能逮住她默默腹诽的样子。  “多谢仙君。”陆霜秋刚一起身,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她本来就头重脚轻,此刻更是站立不稳,控制不住的直接向仙君扑过去。、  当时她心里一凉,已经预见到自己要被仙君踹到一旁的惨状,毕竟白日里,她可是瞄见了仙君欲抬腿把扑到他腿边的王县令踹开的动作的。玉兔今日还说过,仙君不喜人碰触,不论男女,如果近身必然会被踹开,绝不怜香惜玉。  可是仙君却没有踹开她,也没有接住她,就任由她扑过来把他压倒在榻上。  陆霜秋在将他扑到在床上的那一刻,真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晕过去,她一动也不敢动,都能感觉到仙君浑身结实而紧绷的肌理,完全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优雅文弱。要不要装晕过去?  陆霜秋正在纠结的时候,仙君轻笑了一声,起身将她推到一边,心情十分愉悦的说:“你知不知道我八年前曾经收过一个女弟子?”  陆霜秋蜷缩在他身边,继续当自己晕死过去了。她当然知道,不就是那个玉兔说的要和仙君双修的女弟子么!提她什么意思?难道是误会自己也在投怀送抱?陆霜秋十分懊恼,却更不敢搭话了。  仙君就侧卧在她身边,都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低声道:“不知道你们小姑娘都是什么爱好,对老古董都很感兴趣吗?”  “仙君,弟子可没有这个意思!”陆霜秋实在忍不住,翻身而起,小声辩白着。  两个人面对面,离得极近,只是因为陆霜秋还在醉酒状态中,才比往日更放肆一些。  “那你刚才还不赶快滚起来?小姑娘哪有你这么沉的?”仙君小声嘀咕着,语气竟然有那么一点沾沾自喜和宠溺。  ……陆霜秋默默的滚下铺去,坐在卧榻旁边的脚蹬上,不敢跪地上了。她确实比一般的小姑娘家要高一些,额,当然也结实一些……  “弟子只是头晕没站稳,绝没有故意冒犯仙君的意思,更没有对仙君心怀不轨。”陆霜秋垂着头,又小声辩解。她也知道仙君不过是调笑她而已。如果真觉得自己有这心思,估计早就一脚把自己踹下马车了。今日里仙君广袖一挥,王皎顿时晕死过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行了,我知道了。”仙君似是极为不耐,坐起身挥挥手让她不必再解释,不过一看她垂头丧气的坐在脚边,安慰道:“说你沉,不高兴了?不过你也别伤心,小姑娘太单薄了确实也不好,风筝似的,一阵大风都能吹走。你这样刚刚好,哪日风大了我也不用担心把你丢了。”  陆霜秋心口一堵,继续默默无语……  “那你今日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让本仙君开心开心。”仙君往后一倒,慵懒的靠在卧榻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陆霜秋抬起头,微风浮动的窗帘隐约透出几缕月光,正照在仙君眉目如画的脸上。仙君目光沉沉,似有所思,表情完全不似说话的语气那么随意,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不知仙君询问王小姐周家的祖传钥匙是为了什么?我以为仙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欲无求,俯视众生,游离于红尘之外。没想到仙君也是在滚滚红尘里呢。”陆霜秋迎着他的目光,徐徐回答。她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微醺的酒意都化作冷汗,洇湿了后背。  月光湮灭,车内又重新归于黑暗。仙君轻笑了一声,片刻才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还真敢说出来。”  “您要留我在身边,自然会让我看到最真实的一面,也会想知道我最真实的想法,免得以后留下祸患。我自然要如实回答。”陆霜秋不卑不亢,沉声回答。  “金乌说你机智聪敏,临危不乱。你如果不喝酒,也当得起这八个字了。人生在世,无欲无求谈何容易。怎会无所求呢?”  “那仙君您求的是什么?”  仙君起身慢慢的靠近她,有些遗憾的是,暗夜中几乎看不清楚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瞳仁。  “我求什么,你以后会知道。不过,今晚你倒是可以告诉我,你毕生所求是什么?”  陆霜秋的心猛地跳了跳,有些拿不定主意。此刻求仙君询问父亲的下落,是否是最好的时机?若是仙君拒绝怎么办?  “你不甘心被家族困在冷月观,都准备以美色为诱饵,脱离家族掌控,好去追查你父亲的下落了。如今怎么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陆霜秋听仙君先说破,反倒不犹豫了,坚定的回答:“是。能够追寻到父亲失踪的真相,是我唯一的愿望。还望仙君相助!霜秋身无长物,也只有破解机关阵法之术能为仙君尽微薄之力。我愿今生都追随仙君左右,忠心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仙君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耳后滑下来,轻轻捏住了她精巧的下巴:“我倒是头一回听到姑娘家这样信誓旦旦的表忠心。怎么,对我这个老头子美人计都懒得用了?男人啊,不管多大年纪,最喜欢的还是美人计啊。”  仙君的声音极其魅惑,微凉的手指让陆霜秋忍住不轻轻颤抖,她看不清仙君的面容,判断不出仙君的真实意图。难道自己真的是仙君选中的双修道侣?难道仙君他老人家不缺忠心耿耿的追随者,而是缺少温香暖玉在怀?不应该啊!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转,她故意装作不解的问:“仙君不是有理想的双修道侣的人选吗?何必委屈自己?”  “哦?是谁?”  “海棠姑娘。”  仙君听完松开她的下巴,直接伸手在她额头上屈指一弹,笑道:“真是小瞧你了,在观里也没几日,竟然连海棠都知道。”  陆霜秋疼的眼泪都差点流下来,捂着额头道:“观里都知道,还都在传您把我带回去,不过是因为海棠姑娘修的是无情道,不和您结伴做道侣而已。”  “对啊,人家不愿意和我做道侣。凭你这颜色,我也不算委屈了,你愿意吗?”仙君又一副慵懒又随意的样子,靠在卧榻上等着她回答。  陆霜秋几乎要咬破自己的舌头,真恨自己嘴欠,干嘛揭仙君的痛处。她提海棠姑娘,确实是心存试探的意思,观内关于她是仙君选中的双修道侣的传言就犹如利剑一样悬在她的头顶,她想要知道是真是假。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喝多了……  她硬着头皮道:“能做仙君的道侣,可是修也修不来的福分!”心里却想,仙君果然属意那位海棠姑娘,半点都听不得别人谈论这些。听闻那位海棠姑娘,才色双绝,心机计谋也是一等一的,自己如何能入了仙君的眼。只是不知仙君现在是否肯帮忙查找父亲当年失踪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再多努力,获取仙君更多的赏识和信赖才行?  自从她听了仙君密审王皎,对于话本子里说仙君能占星卜卦,无所不知的认知就破灭了。  “恩,那好,何时你做了我的双修道侣,何时我就开始追查你父亲的事情吧!”仙君说完便起身,随即车门灌进来一阵冷风,仙君的踪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陆霜秋推开车门望去,只见山峦叠嶂,在苍茫的夜色中犹如沉默的巨兽,默默守护着乾坤轮转阵的秘密。夜风一吹,陆霜秋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终于清醒过来,心说,仙君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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