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皆是毡靴褐帽,包裹严实,御寒保暖。越是接近边北,气候越是寒冷,说句话间,喉间都似要被这寒风刮伤,刺痛得很。    天色快要暗了,雪天里行路本是难事,到了夜里更是寸步难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一家客栈停下。    东方平凌将窗关上,在寒风的一阵嚣张呼啸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桌上一封书信被齐整地压在卷轴下,信是镇北将军寄来的。    只六字:缓行,边北稳固。    镇北将军是历代崇武的李家公子,他十六岁时,一柄长/枪已使得出神入化,十八岁时带兵驻守边疆,一路厮杀拼搏,一身男儿血性,固守边北。    近来边北几个小部落联盟攻陷边北疆土,也是他带着三千精兵誓死守城,硬生生地挨到了援兵赶到。    李将军是条汉子,只是为人过于率直了些,并不知道圆滑变通,营中反他的呼声也是激烈。东方祁湛此次将他派来边北,除了多个人守住边北,怕还有以他王爷的身份平息边北军营中忿忿之声的意味。    “王爷,可是渴了?”    东方平凌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面容白净的书生正站在门外,微微探头询问。    “不必。”    白面书生听到王爷拒绝,便将门又拉上,将手中端着的托盘端走。    东方平凌坐回椅上,将信放好,手已自然地将卷轴打开,提笔正要批阅,看清卷轴后,又将笔垂下,这卷轴是上月的了……如今这些事用不着他做了。    东方平凌抚了抚眉间,嘴角带着分嘲意,他倒是忘了,阿湛这小子已是个真真正正的皇帝了,自己不过是个败者罢了。    正要将卷轴理好收拾掉了,房门又被打开,那白面书生又进来了。他手中的钳子夹着碳火,十分熟稔地将暖炉揭开,重新添置了碳火进去。    这白面书生姓王,唤做什么,他已忘了。只记得他是东方祁湛突然派来陪同他的,明面上是个军师的职位,可这书生殷勤得很,端茶送水,添置打点物品很是上道,全然忘了他的身份,自觉地当起了苦力的角色。    或者说是在无时无刻地“陪同”他。    见白面书生添置完暖炉便要走,东方平凌叫住了他,“你家住何处?”    王书生的脚步顿住,转身说话很是利落,像是早早地想好了措辞一般,“臣家住杏城,那是个繁华似锦的小城,王爷许是不知,杏城过于偏远了些。”    杏城?杏城是个南方小城,与长安相隔甚远,这小城隔山靠海,与世隔绝得很,知道这个城镇的长安城人甚少。东方平凌将桌上的卷轴扔过去,淡淡道:“这些扔了吧。”    王书生抱住卷轴,颔了颔首,关门出去,行为很是规矩,看不出丝毫异样。    东方平凌看着紧闭的门,手中的笔由于过久地停留的在空中,几滴墨汁滴在桌上刚铺开的宣纸上。东方平凌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了团,又新拿了一张铺开,笔下洋洋洒洒,力透纸背。    杏城,确是偏僻,若不是早几年闹过瘟疫,那段日子大臣都在上奏此事,他许是真的不知。那年的瘟疫凶猛,一夜之间,城中人减了大半。城中之人病死的病死,活着的也搬到了别处,杏城早成了座废城。    撒谎,都不愿意找个像样的了,这细作,愚昧至极。    “王爷,热水已备好。”    王书生又来了,他在门口站着,身后跟着一串侍女,侍女手中端着水盆,东方平凌抬眼,道:“送进来吧。”    王书生闻言将房门打开完全,身后的丫鬟鱼贯而入,将热水倒入木桶中,又训练有素地离去。王书生正要离开,又被叫住了。    东方平凌解着腰带,“方才不是说客栈里的井水被冻住了?既然如此,王军师不如与本王一同梳洗了,到了边北更是难求水源。”    木桶是两边靠背式的,足够宽敞,容下两人绰绰有余。    见东方平凌已将腰带解下,外衣已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雪白的中衣露在空气中,修长骨节分明的双手已拉住外衣。    在东方平凌将外衣脱下的前一刻,王书生垂首,视线紧紧地黏住地面,“多谢王爷美意,下属方才已打了些水擦拭了身子。”    王书生仍低着头,前方却出现一双黑靴,头顶上方传来声响:“王军师今年可有十五?”    年岁小的考取功明夺得赏识的不是没有,可也都是快要及冠的年岁。自己面前低着的脑袋不过到自己腰间,这王军师身量实在是过于灵巧了些。    东方平凌看着白面书生抬头,认真答道:“属下今年刚有十五。”    那看着是有些显小了,东方平凌见这白面书生文气害羞得很,也不多做为难,不过也是个受制于人的可怜人罢了。转身向木桶走去,东方平凌道:“王军师好好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王书生“嗯”了一声,飞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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