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床上,缭绕的白雾若有若无,平添几许仙气,一身青衣,秀发乌黑锃亮,肌肤欺霜赛雪,颊上淡淡的艳色犹如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光洁的额、纤秀婉约的眉、若扇如羽的睫毛、小巧挺拔的鼻梁、淡淡粉色的唇,凑成一张绝美的仙姿佚貌,澄静空灵的她沉睡着,像是无意间落入凡尘的仙子,让人不敢妄动,仿佛只要呼吸得用力些,她就会烟消云散。  顾华一直都知道,夏小小很美。从第一次见面起,清丽脱俗的容貌便撞进了心,第二次相见,她笑语嫣然,再次让他心弦一颤。后来,二人朝夕相处,多少也就对她的容貌免疫了许多。他不是没见过她睡着的样子,却不曾看得如此仔细,她睡着的时候,是如此的……温婉沉静。温婉?她的性子如何称得上温婉了?这丫头娴静淑女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他摇了摇头,失笑。  “师弟,我们来陪小小。”连红雪的声音响起,顾华抬头,原来是她和墨敬轩一同走了进来。  “好。”顾华起身,离开山洞。  “幸好师父有那什么仙露,要不然,我可就罪过了。”墨敬轩心中后怕。  “'你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的样子。结果你懵懵懂懂的,好像只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连红雪语气埋怨。  墨敬轩道歉:“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总之,没事就好。”  有情人你侬我侬地甜蜜了好一阵,完全忽略了病床上还有个正在沉睡的人。  “说起来,师弟和夏姑娘……”瞧,这对爱情鸟里终于有人想起夏小小的存在了。  “夏妹妹喜欢师弟!”连红雪十分肯定,“这几天下来,我觉得师弟对夏妹妹……也不是没有感觉。毕竟如师父所说,这可是头一回看见一个姑娘家能在师弟身边这么久。”  “为什么你对师弟的感情不确定,却对夏姑娘的情感归属斩钉截铁?”墨敬轩问。  “他们是怎么相遇的,倒是谁也没提过,拼拼凑凑下来,似是夏妹妹神魂受伤之时曾遭歹人劫持,而师弟救了她。”  “一见钟情?”  “很有可能。夏妹妹来到平陵城,就是因为知道师弟在墨府,揭榜救你只是顺便。”  “顺便?”墨敬轩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看来我可得好好谢谢师弟。”  “她进墨府那一日,过五关斩六将,特别有趣。不过要说最有趣的,还是她在把出了师弟的脉象之后,问的几个问题。”  “嗯?”  “是否婚配?有无未婚妻?可有非娶不可或者求之不得之人?并问了师弟对夏妹妹什么看法。”  饶是墨敬轩性子洒脱,听闻此事,也要缓缓,“夏姑娘如此直率?那师弟呢,他又是如何作答的?”  “前几个问题由我代答,师弟只答了最后一问。”连红雪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关子卖够了,她才笑着公布谜底,“他说,夏姑娘很特别。”  “难得。”墨敬轩忍不住要感叹,他这位师弟向来对女子敬谢不敏,如今竟会说当着一个女子的面说她特别,难得,实在是太难得了!以前他和红雪都不好意思有太亲近的行为,毕竟师弟还是单身,如果都有了伴,就不用再顾忌啦!  “不过,夏妹妹确如师弟所说……非常非常特别。”连红雪不禁有些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你若是与她相处过,便会明白的。”    第七天的早上,顾华例行公事,给夏小小输入灵气护住心脉,说实话,这几天他输进她体内的灵气,哪怕是要护住十个心脉都够了,然而他还是乐此不疲,反正对夏小小来说是有益无害,韩楚红乐见其成。  大部分时间,顾华都是在石洞中打坐调息,直到连红雪和墨敬轩来替他。  时常过来探望的,是墨老太爷父子和瑶阁的韩楚红,他们挂心夏小小的情况,从他们越来越好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的情况正不断好转。  偶尔,祝海山也会过来,除了抱怨几个弟子丝毫不孝敬师长之外,便是神色复杂地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夏小小,嘴里反复咕哝着什么没人知道,就从语气来看,应该也是在抱怨。  期间,回到乾云宗的段南天传书到墨府,问候祝海山师徒的同时,也顺便问了问墨敬轩的情况,其中,也提了一下夏小小。  顾华原本就是耐得住苦修的性子,如今只是把地点换成了石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原本是不合礼数的,可是在墨府,却没人有异议,一是他们都听见了夏小小入洞前与顾华的对话,二是若是夏小小醒了,他们也能尽快知道。  夜色已经深了,顾华洗漱过后,正要回石洞,却看见连红雪一脸焦急,她此刻不是应该陪着夏小小吗?“师姐。”  “你终于来了。听说城北郊外的乱葬岗疑似出现黑语浓的踪迹,敬轩他们已经过去看了,我在小小身边设了保护的法术。乱葬岗一事必有蹊跷,不排除调虎离山的可能性。”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伸手不见五指的石洞中,一时光芒大盛,夏小小发间的钗光华流转,橙红色的火光化作千百细线,被发钗吸收,无数灵光自钗首坠下,星落成雨,不多时,青光一遁,石洞恢复了原本的黑暗与寂静。  两盏茶不到,顾华来到洞外,见阵依旧完整如初,心中一松,随后将之化去。他转了转一个凸起的石块,石门缓缓开启,再缓缓合上。  他走到冰床前,探上女子的手腕,确认无事时,竟感受到她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他惊喜地看向她的脸。  夏小小轻呓一声,右手下意识地攀上了他的手,“顾……华?”  夏小小平日里都是叫他顾大哥,极少直呼其名,可是现在,这轻轻的两个字犹如天籁之音,让顾华的心又颤又喜,“是我。”  夏小小睁开眼睛,接着笑容凝固,语气染上明显的惊慌,“为什么这么黑?”  顾华清楚地看见,夏小小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就连抓着他的手也用上了十分力道。于是,他运起火术,石洞角落陡然燃起烈火,驱走无边黑暗。  夏小小松了口气,眼中的恐惧一淡再淡。  “你害怕?”  “小时候曾被困在一片漆黑的迷踪阵里三个日夜,后来,阵法虽破,心里却留下了阴影。”夏小小实话实说,同时被顾华握住右手带着坐了起来。  “是我疏忽了。”他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是以没想到要点灯。难怪,她的房间总是彻夜燃着烛火。  “你之前又不知道。”夏小小转身,让双腿落地,她坐在床侧,眼睛里闪着星星,醒来就能看到他,真好。  此时,顾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夏小小难受地挪挪位置,苦着脸说道:“好冷。”她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可偏偏她又饿得没力气下床走动,“也好饿。”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张冰床冻醒的。  顾华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夏小小拢住那件衣衫,心中暖暖,“我睡了几天?”她知道自己会陷入昏迷,可是具体会昏迷多久,她也没有把握。  “七天左右。”顾华说道。  “这么快!”夏小小有些惊讶,随后心中一喜,所以……他一直在这儿守着她吗?  顾华看着夏小小,心里则想着,她既觉得冰床寒冷,可为什么还坚持坐在上面?“走不动?”方才她喊了一声饿,七天不进五谷杂粮,普通人确实会饿,而她,似乎也从未有过要学习辟谷的念头。  “嗯。”夏小小脸儿微红,觉得此时的自己万分丢人,醒来以后饿得走不动路,还能再蠢一点吗?最悲惨的莫过于,她这副样子竟然是被他看到。  下一刻,顾华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夏小小先是一呆,而后心花朵朵开,却又有点恼恨此刻的心如擂鼓,他们靠得这么近,他会不会听到啊?可转念一想,便又释怀,听见又如何,她喜欢他,巴不得他能知道。  乌云散开,莹白月华遍洒大地,一片静谧的墨府之中,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正抱着笑意盈盈的女子,在一片流光溢彩中,缓步走着。  夏小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还不忘冠冕堂皇地解释上一句:“我怕……你会把我摔下去。”  顾华没说什么,目光还是直视前方,然,嘴角微勾。    夏小小搛起一根青菜,正要送入口中,此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接着就将这棵青菜铺在粥面上乘凉,“连姐姐呢?”  “她出去了。”夏小小刚刚醒来,顾华决心将乱葬岗的事情暂且压下。即便是真的黑语浓,她已没了蛊虫作为筹码,即便体质极阴,可她的魂魄早已离体又遭受重创,料想那些人足以应付。  夏小小心中闪过一个疯狂的猜测,“什么时候出去的?在我醒来之前?”  “没错。”顾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夏小小觉得,她快被接二连三袭来的幸福感击晕了,顾华为她洗手作羹汤诶,她真是太太太开心了!知道就应该趁他不注意跟去厨房偷看,不知……他做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她偷瞧着他,心中浮想联翩。  “有事找她吗?”顾华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还以为她有什么急事。  晕眩的脑袋回神,夏小小摇头,“没有。我想,墨敬轩醒了,她应该很开心吧。”  “嗯。”顾华微笑,  看见他的笑容,夏小小更加确定她千辛万苦使墨敬轩回转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夏小小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后,顾华让她把手伸出来,她以为是要把脉,便依言照办。  只见顾华拿着一颗莹润透亮的圆珠,放进她的手心,“小小,若再遇到今日的情况,以此照明。”  夜色微凉,珠子却是暖的,沿着掌心,一路暖进了少女的心。  “如果有什么事,喊一声便可。”夏小小从不在夜间出门,很可能也是因为心里害怕,顾华想。  “好。”夏小小轻应。  春暖还寒的夜里,眉目如画的少女抱着那件青灰色的长衫入了甜美的梦境,手里握着的夜明珠,散发出温温莹莹的光华。    翌日清晨,负责端盆的侍女在夏小小洗漱过后说道:“请夏小姐到大堂用膳。”  怎么了?又有什么问题想要问?夏小小意兴阑珊地走出房门,却瞧见顾华正在苑中等她,遂喜笑颜开,“顾大哥!”  “走吧。”  其他人依然早早地到了,二人刚入席,墨老太爷站起,朝着夏小小深深一拜,“感谢夏姑娘仗义相救,请受老夫一拜。”  正常情况下,被拜的人总要恭维一下,说一句“客气了!”或者是佯怒一句,“这是哪里的话!”然后让对方快快请起。  可是夏小小,显然是不正常的那一个,只见她轻轻颔首,平淡地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好在这些天,在墨府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夏小小的做派,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墨敬轩就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社会脱节了!虽然夏小小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应该啊!感觉到有人拉他的手,他侧过头,连红雪正对着他笑,目光仿佛在说:我就说她很特别吧。  墨敬轩也笑,静下心来一想,夏小小此举可谓进退得宜,既没有居功甚伟的虚荣,也没有惺惺作态,如此真诚无伪、坦坦荡荡的心境,倒是和某人很像,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顾华。  “夏姑娘,也请受在下一拜。”墨亦城也站了起来,对着夏小小深深鞠了一躬。  墨敬轩紧接着起身,也是一拜,他是整件事的当事人,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多谢夏姑娘出手相救。”  “嗯。”夏小小点头。见没人要说话了,这才拿起筷子,开始用膳。她快饿死了,自那一日吃了些连红雪的糕点之后,她饿了七天有余,昨天睡前,虽是吃了粥和几盘小菜,可今早起床的时候,肚子就又在大闹空城计。  “我已派人将黄金和灵石送到夏姑娘房里。”墨老太爷说道,为了方便夏小小点收,要借助储物工具一箱一箱地取出,所以费点时间。“他日,夏姑娘若有需要,墨府定当竭尽所能,效犬马之劳。”  “黄金和灵石?为什么要送到我房里?”夏小小咽下粥,满脸疑惑。  “诶?”想过千百种可能会有的对话,可是偏偏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墨老太爷一僵,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时候,还是由墨亦城接过话茬,“墨府张贴的悬赏榜文,姑娘没有看?”  连红雪想起了那天的经过,捂着嘴偷笑起来,“夏妹妹救人心切,想必是忘了。”  “夏小友年纪小小,却能有悲天悯人的胸襟,真是难得。”韩楚红同样意有所指。  夏小小心如明镜,这些人知道她为何而来,此刻故意消遣她呢。既然是悬赏,应该是很多钱咯,她好奇地放出神识到自己的屋子,吓得差点跳起来,“我进墨府,是寻故人而来,早已得偿所愿。碰巧墨少爷重病,就顺手救了。你们还是快快将那些撤走吧。”那些箱子都快把院子淹没了!  “这……”墨老太爷面露难色,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履行的承诺,要是收回了,岂不是背信弃义?若是传了出去……损失钱财事小,对名门望族而言,声誉受损才是最大的打击。  “等等!”夏小小突然又改了主意,记得她那美丽的娘亲曾说过,钱这种东西十分重要,那就……“留下一箱吧。”她身上的钱并不少,但是多一点总没有坏处。  墨府悬赏之时,承诺的上、中、下品灵石何止百箱,夏小小竟只要一箱?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免不得要面露惊讶。  “可是……”  “你们刚才还说愿效犬马之劳,现在就是机会,我要你们竭尽所能地把东西撤走!”夏小小几乎要尖叫了,不搬走的话,她待会儿怎么进院子?  这时,墨敬轩附在墨亦城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让他如释重负地笑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强求。夏姑娘来到墨府许久,又一直为敬轩的病情四处奔波,想必……还没有好好地逛过平陵城吧。”  “没有。”夏小小摇头,她来到平陵城几乎直奔墨府,之后虽然去过饕珍楼,但是她总想着尽快晋级,再加上心思又都在顾华身上,所以并没有认认真真地逛过街。  “那就由敬轩陪夏姑娘四处走走吧,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这一回,夏姑娘可不能再推辞了。”  “好。”平陵城的繁华,她还没领教呢。  顾华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看了看春风满面的墨敬轩,竟觉得他脸上的笑意十分地刺眼。与此同时,连红雪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乱葬岗一事,如何了?”顾华问。  “魂魄俱灭,连转世都不可能了。”连红雪心中愉悦,黑语浓害墨敬轩受苦甚久,如今报仇雪恨,心中自是无比畅快。  “为何那黑语浓要对我下蛊?”墨敬轩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虽然和黑语浓不是很熟,可他至少清楚这个女人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爱慕,要说为什么,直觉。  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不太自在。  “难得找到了你这么优质的炉鼎,当然要好好把握了。”夏小小理所当然地回答。  “炉鼎?”墨敬轩一阵呆滞。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个女人看上他,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墨亦城问:“可是黑语浓只是炼气,而轩儿已经结丹了。”炉鼎一说,不是以修为实力分高下吗?  “大概是有秘法可以越级使用损人利己的采补之术吧。”夏小小猜测。  “黑语浓体质极阴,命格灵根皆属水,这种人拥有极为强大的神魂之力。”韩楚红作出解释。  祝海山恍然,“难怪她哪怕魂魄离体,还可以接二连三地闹腾。”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挑上了敬轩?”连红雪还是不解。  祝海山说道:“因为他是冰灵根,于极阴水灵根而言,冰灵气乃大补之物,且二徒弟尚未结婴,若是遇上元婴期,纵使神魂强大,也难保不会遭受反噬。”  “林玉书不也是冰灵根?”连红雪追问。  “修为太差,看不上。”夏小小说道,反正都要选炉鼎了,当然要选个最好的。  这时候,一名家丁进来禀报,“姜如月姑娘带来一封帖子,指明要交给夏小姐。”  “她怎么又来了?”连红雪不耐烦道。  又?夏小小心生警戒,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帖子翻开,是请战帖。姜如月已是擂台比赛排名最靠前之人,她和平陵城城主有过交涉,她与夏小小的一战,胜者为筑基层第一,败者屈居第二,“好啊,你去告诉姜如月,擂台上见。”  “小小。”顾华并不赞成,她醒来不久,还不能大规模地动用灵气,“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斗法。”  “我才不斗法呢……顾大哥,我保证!”夏小小神秘兮兮地拉起顾华,“走吧。今日顺便给你解决一个大麻烦。”  路上,连红雪拉着夏小小说了姜如月的事情,原来在夏小小昏迷的七天里,姜如月日日来墨府门外求见顾华,而顾华总是呆在石洞之中,一直不见。  夏小小望着顾华的背影,心中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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