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武府颇大，唐歌仰头看着雕花长廊，一不注意就走迷了方向。她眼前是假山怪石被各色鲜花簇拥，不远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池。唐歌没心思多看，她已经感觉到这府邸有一股鬼怪的气息，而且跟地府里的类似。 正想着，一个丫鬟端着一个小盅从她身旁走过。唐歌侧头看去，有一人拦住她，掩嘴笑道：“都这么晚了，还给武少爷送什么好吃的？” 丫鬟点点头道：“老爷可怜少爷九死一生地回来，特地让厨房炖了一盅燕窝。” 另一人低眉叹气道：“那伙山匪谋财害命惯了，连官府都不敢管。少爷这番死里逃生，整个人都变得抑郁多了，连大夫都不让瞧。眼下只能指望少爷和苏姑娘的婚事能让他高兴些了。” 端着燕窝的丫鬟点点头，也不敢多说，怕是燕窝冷了，少爷不爱吃，说了两句就分开了。唐歌听了半晌，决定跟上去，看看那武筠壳子里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 又是绕了了几个回廊，唐歌眼睛都快转不过来的时候，丫鬟终于是停在了一处房门前边。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轻轻叩了叩门板，轻声细语道：“少爷睡了么？老爷命人炖了燕窝来。” 门里半晌都没声音，丫鬟准备再敲，里面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我没什么胃口，你替我喝了吧。” “少爷……”丫鬟一惊，眼见着要再劝。里面的人又是执意道：“莫再多说了，我爹他不会怪罪的。” 丫鬟隔着门板点点头，退了下去。唐歌见他门都不出，越发是觉得蹊跷。那股子地府鬼怪的味道也颇重，唐歌皱了皱眉头，一下子就穿墙进去了。 武筠的房间和唐之川的差不齐，但一面墙边的桌上还供奉这一把刀。看样子，这武家少爷也着实是个文武兼备的青年。唐歌暗自计较，又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窥视。里间只点了一个烛台，故而有些昏暗。唐歌只瞧见一个人影坐在桌前。他单手撑头，似是在看书。 唐歌犹豫再三，仍旧是不敢贸然闯进去。里面那个披着武筠皮的家伙定是地府鬼怪无疑，只是不知道他和自己相较，实力几何？她不想一个不慎，就把自己折在了这里。权衡之下，唐歌决定先离开，明日再来查看一二。 第二日一早，唐歌在街上晃荡，想找找除了武家的那只鬼，还有没有别的。走了几条街，唐歌觉得无趣，随便拣了个临街的酒楼就走了进去，不想正好瞧见柜台前算账的伙计和唐之川长得颇像。唐歌一时觉得好玩，就走到柜台前，双手托腮浅浅笑意地瞧他。 那伙计本来低头算账，猛然觉得四周有些凉，抬头一看就顿时不敢动了。 鬼姑娘，竟是也来了这里！ 唐之川冷汗直冒，他记得自己昨晚还在破庙里，瞧了半晚那道士师徒捉鬼，后来又是来了地府无常，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奇奇怪怪的地方。唐之川和人打听过地名，竟是从来没听说过。他为了谋生填肚子，做了个临时的账房先生，不料这还没一日就又看见了鬼姑娘。 唐之川哀叹自己不幸，忽的又是吃惊：这青天白日的，鬼姑娘怎么能出来？莫非是人不成？ 唐之川这厢在发呆，那厢店主已经是不耐烦了，他皱着眉头朝唐之川嚷嚷道：“唐之川，不算账你发什么呆？要不是看你是个书生，我都不想请你！” 唐之川被吼得一愣，一转头，他只见唐歌正歪着头瞧他，还甜甜一笑道：“唐～之～川～” “不是，这位小姐……”唐之川愣愣地跟店主解释。他话还没说完又是被店主一顿好骂：“哪有什么小姐？你们书生都爱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青天白日的，让你看个帐还能看出个姑娘来！”店主这番大骂，引得店里的食客哄堂大笑，唐之川却是低了低头，并不辩解。 他瞥了眼唐歌，又弯腰向店主赔了个不是道：“小生这就去后院洗把脸，清醒清醒，免得记错了账目。”店主一拳打在棉花上，左右看了一眼，冷哼道：“去去去，带着你的颜如玉快去！” 此番讥讽，又是让食客们大笑不已，唐之川却是波澜不惊地掀开帘走进了后院。后院里宽敞，杂乱地堆着些谷物类的，还有一头老驴靠着石磨偷懒歇息。 “鬼姑娘……”唐之川转过身来瞧着跟过来的唐歌。 “我叫唐歌！”唐歌蹦跳着跑到他跟前道。 “……唐歌姑娘。”唐之川还是有些不习惯，但喊出口也觉得没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现在仍旧是鬼么？”唐之川皱了皱眉，抿唇接着道，“来这的只有你我，还是说……” 唐歌摇了摇头，轻快地应了一句：“不知道，我现在仍旧是鬼身，但不知为何能在日光下行动。” 唐之川很认真地听着，继而又是问：“来比之前，是白天还是黑夜，可有什么异常？” “夜晚啊，在破庙里！”唐歌挠了挠头道，“那两臭道士去而复返，言而无信要害我……他们送我的十方镜突然白光闪现，然后，我就在这里了。没想到你也在。” 唐之川听她提起清原道长，不由得眉头一跳。唐歌又是突然道：“哦，肯定又是那臭道士布的局！”她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于是仰头朝天上大喊道：“臭道士，死牛鼻子，你放我们出去啊！我知道都是你做的！假道士，没本事只会耍阴招！我是只鬼都看不起你！” 唐歌这乱七八糟的一通喊，唐之川却是眼皮跳了跳，他想着若不是清原道长布的局，那是不是他们也来了这里？如果他们在，这种东西，他们是不是能破？ 他正要再问问，突然帘子被掀开，店主恶狠狠地看着他又是一阵讥讽：“唐之川，让你去洗把脸怎么这么长时间？！你是要和你的颜如玉谈婚论嫁不成？”店主就站在布帘下，这话说的很大声，果不其然食客们又是一阵爆笑。有的还跟着揶揄两句。 唐之川仍旧是平静地看着店主，只道了一句：“就来。”唐歌却是看不下去了，她追上唐之川，在他身侧道：“我去跟他说说，让他不要欺辱你。”唐之川听着，身形一滞，转头看着唐歌严肃道：“既然我答应让你在我身边跟从，这种事情就绝不允许你去。” 唐歌望着他点点头，小声抱怨道：“不许就不许，那么凶做什么。”唐之川全然当做没有听到，走到柜台，等店主走开了，他才借故蹲下和唐歌耳语道：“今夜一更，我有话和你说。”唐歌一惊，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跑开了。 到了晚上，酒楼打烊了。店主接过唐之川送过去的账目，翻来翻去也没有错误，只得挥挥手让他走了。 唐之川低头谢过就踱步出了店，他拿着工钱到热闹的街面上买了碗馄饨，刚吃了一口，就听到唐歌好奇的声音：“唐之川，好吃么？” “尚可。”唐之川点点头，看着唐歌一脸垂涎，只得道，“你能吃么？要不给你买一碗？” 唐歌一愣，继而嬉笑着摆摆手道：“不用啦，鬼是吃不到阳间东西的。地府里没有这东西，我就是好奇问问。”唐之川抬头看了她一眼，瞧着她一脸期待又怯懦的样子，顺口就说了一句：“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能吃了。我给你买就是。” 唐歌不好久坐，借故离开。也走的却是不远，她只找了个拐角躲着，就又把那个小本子拿出来，一笔一划地记上：唐之川要给我买馄饨！等到得了肉身，我也要尝尝！ 待唐之川吃完，一人一鬼边说这话边溜达。唐歌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包括武家里那只披着人皮的鬼。 唐之川思忖了半晌又是问她：“地府鬼怪手里可有什么法宝能躲过无常二鬼的搜查？”唐歌被问着一愣，她摇摇头断定道：“没有。他们手里有本账册，何时何地拘何人生魂下地府都是由判官大人说了算的。”说完，唐歌又是想了一圈道：“而且地府几乎是有进无出，没有谁能偷溜上来。” 除非…… 唐歌猛然一惊，除非自己这样的，接了赌局的鬼。她一时间觉得没可能，地府除了他们几个已经是没有年满十八的小鬼了。但若是以前，倒是有一个符合的。按阳间记时法算，十年前曾有一个男鬼接过赌局，然后败了。 他名字是叫……封卿！和当初臭道士念的一样！这里莫非就是阳间十年前的城镇！ 唐歌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仰头看了看唐之川最后还是忍住没敢说出来。当初映照出封卿被诛杀的是自己的玄镜，可为何最后是十方镜出现异象？那臭道士只说这镜名十方，却又是没说里面有多少玄机！唐歌想着头都是快要裂开。正当她烦闷地恨不得扯头发的时候，忽而唐之川开口说道：“古人制镜，原是为了正衣冠仪容，因为它可以将人映照的分毫不差。可若是这次，它映照出的是一个城镇呢？”唐之川支着下巴，喃喃道：“即是清原道长送你的十方镜，他自当知晓其中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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