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二十多阶的楼梯,她几乎是三四步跨下来的,拖鞋bia唧拍在地上,哒哒的响。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苏疆站起身,两眼瞪圆:“她,是季小鱼?”    周拂“嗯”了一声。    “你们在一起了?”    人面不改色,薄薄的镜片在客厅灯光下反光,胸有成竹:“快了。”    “哦,”苏疆点点头,觉得情有可原,“也是,你毛还没长开的时候就愿意为这姑娘放弃一切了。那时候你才十四吧,事闹得那么大,你休学一年……”    话没说完,方才摔门而去的人现在又破门而入,手指着苏疆,怪不得刚才就觉得脸熟:“你...你是...你是雄川职高的那个...那个……”    终究是没想起名字来,季小鱼又指着周拂,一言难尽,咬牙含血:“她是你姐姐的……畜牲!”    周拂:“……”  苏疆:“……”    说着,季小鱼就要掏出手机来给周黎打电话。被苏疆半路截下。    “拜托先别让她知道我在这,她已经知道我回s市了。可我还没做好准备见她。”    季小鱼被苏疆的身手吓了一跳,几乎眨眼之间的事,她举在耳边的手机又回到了兜里。再定睛仔细看看,怪不得第一眼只觉得熟悉,没认出来。    季小鱼最后一次见他,应该还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的苏疆是雄川职高的扛把子,染了头的小黄毛,喜欢重金属原宿,因为脸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所以在s市三流学校里都有些名气。身后天天跟着一群小混混,没事就到处滋事。    可现在,除了那张依旧颇有姿色的脸蛋,在他身上几乎再找不到从前的影子。    “她知道你回来了?”    “嗯,”苏疆点点头,“就刚才,打过照面儿了。”    “……”季小鱼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话题。当初苏疆和周黎能认识,还是因为季小鱼。    他俩的那些往事要提起来,能写满一本三好生爱上不良少年的青春校园小说。可至始至终都是周黎一厢情愿罢了。    季小鱼一个外人有什么多嘴的余地?    “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喜欢这事也没办法强迫,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们家周黎,就离她远远的,要是被我知道,你又让她哭了,我爬也要爬过去,刨了你家祖宗八代的坟。”季小鱼说的时候,牙齿咬的咯咯想。    苏疆突然感觉自己头顶冒青烟。    周拂依旧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喝咖啡,悠悠念叨了句:“已经哭了。”    苏疆无语,面色铁青,怪周拂多嘴:“不是,不是,季小鱼,你别误会,我这次回来,”  说到这,男人突然立正,眼神坚定,虽穿着便衣,依旧军姿飒然:“就是为了重新追求她。”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才配喜欢她。”    *    那天,看着这样的苏疆,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微光,季小鱼突然感慨光阴荏苒,它堵住了所有退路,而人——只有不断长大。    那晚,季小鱼做了个梦,梦里十七岁的自己,扎着双马尾穿着背带裤,蹦蹦跳跳跑过来,歪着头冲二十七岁的自己笑。    那晚,周黎也做了个梦,梦里十七岁的苏疆叼着烟,蹲在废弃的燃油桶上,两手搭着膝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漂亮狭长的丹凤眼,从刘海下看过来:“你有病吧,喜欢我?”    而周拂一夜不眠,看着眼前的咖啡杯,在沙发上坐了整宿。    大约是苏疆的出现,让这伙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那还是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举国哀痛,北京举行首次奥林匹克运动会震惊世界,三鹿牌奶粉含三聚氰胺的话题热议,惶惶人心,神七飞天,全球金融危机……    可这一切与季小鱼他们无关,那时候,90后刚刚继任80后成为“最差劲最顽劣一代”。    *    “对对对,我有以前的照片,”周黎放下酒杯跑到房间抱了本相册出来,“你看,你那时候还扎着双马尾跟个傻逼似的。”    照片上季小鱼灰头土脸的,两腿叉开蹲在路边,眼神上翻盯着镜头,活脱脱一个小太妹。而周黎穿着校服白球鞋站在旁边,拿着新买的诺基亚,乖乖比了个耶。    “哇,你这照片还留着?黑历史黑历史。”  季小鱼得知苏疆回来之后,第二天就找了周黎。只说自己玩腻了,提前定了机票回来。    两人心知肚明,谁也没再提卫林琛,也绝不多问。  买了点零嘴喝着酒坐在沙发上聊天,可聊着聊着,竟提起了高中那会儿。忘了谁开的头,可越聊越起劲。    “什么啊,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羡慕你。”周黎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儿,“唉,我们上大学那会儿,有部超级英雄的电影叫什么来着……唉呀,忘了,我只记得里面女主叫哈莉奎茵。”    季小鱼也记得,还是她跟周黎一起去看的,忙应和:“嗯,小丑女。”    周黎激动:“对对对,我当时看到她,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哇——你不知道,小鱼,你就是我童年的偶像,无拘无束,简直酷毙了。”    季小鱼晃晃酒杯,往后靠上沙发,眼睛笑眯眯的,带着醉意弯成月牙,看着周黎:“可是,我小时候最羡慕的人是你,周黎,有美满的家庭,爱你的父母……小幸福。”    话毕,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出来。    季小鱼笑到肚子疼:“萨冈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  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追求着远方、乐队、伏特加。    “是是是,”周黎提了提眼角上慢慢现形的细纹,“大约也是这个原因,我才喜欢上苏疆。”    房间里一静,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静谧的。  空调呼呼吹。    周黎长长舒了口气,爬到季小鱼身边,躺了下去,头枕着季小鱼的腿:“小鱼,他回来了。”    “他当了警察,”周黎想起昨晚被他抱在怀里,二十七岁跟十七岁那会儿一样少女怀春,脸颊慢慢浮红,偷笑,指尖微颤,“小鱼,你能想象么,苏疆他当了警察……我好像还是喜欢他。”    季小鱼点头嗯了一声,轻轻摸着周黎的头发,小心翼翼,似乎想从她的发丝间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周黎对苏疆的喜欢可以毫无理由坚持十年,可同样说过喜欢自己的卫林琛却连两年都没守住。    脑袋里紧接着又跟出另一个问题:那周拂对自己的喜欢又是哪一种?    季小鱼呆了,为什么会想到他?那张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的脸此刻清晰地映在自己的脑海里,看着星空,正要转头过来时,季小鱼给了自己一巴掌。    *    另一边,苏疆刚刚在s市落脚,处理好局里的交接工作。就马不停蹄的去周拂那里,了解周黎的情况。    他当年从职高毕业就进社会就业了,天天混日子。  周黎已经是名牌大学的优等生,却还是在追他。  苏疆那时候对周黎有好感,当然有好感,那样的女孩换谁都会喜欢。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周黎,原因也只有一个,他不配。  他知道周黎因为什么喜欢他,一旦他点头答应,两个人在一起,周黎很快就会发现,他苏疆也只是表面看上去所谓的酷,会打架,有一群小弟跟着,被别人害怕。其实外强中干,徒有其表。    后来两年,他和周黎断了联系。    周黎以为自己是被彻底厌弃了,其实不然。苏疆去了部队,他成了一名士兵。并在部队重新学习考了军校。那段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他又从军校毕业,到当地的警局实习。期间一直有跟周拂联系,知道周黎从没跟谁在一起过。这使苏疆浑身都充满了斗志,昂扬向上,走到了今天。  脱胎换骨。    不算成功,但大小在局里一直立功。虽然辛苦,但工作稳定,为人民服务。工资不高,也足够温饱。  苏家父母是亲眼看着浪子回头的,无比欣慰,老两口卯足了劲给他在s市付了个首付。等着养老。    至此,苏疆才有脸回来见她了。    “你问我姐的近况?”周拂语气淡淡地,戴着眼镜坐在桌前看书,“不都告诉你了么?”    “不不,我想知道更具体的。”    周拂想了想,也不知从何说起,便把周母经常在外面帮她姐相亲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一字不落:“硕士学历,做时尚的,现在刚当上整个中国区的创意总监,基本年薪税后四十万左右,现在和父母住在邻江人家,准备年底买房自己搬出去住。”    说完,方才一直喋喋不休追着周拂问问题的人安静如鸡。    邻江人家,别墅区,一套房没个千、八百万根本拿不下来。更别提周黎年薪四十万左右,苏疆累死累活,脑袋别在裤腰带儿上,一年下来可能就是她的零头吧。    ……    周拂好长时间没听人说话,转过头去,才发现人已经往门口走了。    “走了?”周拂随口问了一句。    “嗯,”谁知苏疆撇着眉转回来,表情都快哭了,“周拂,我发现,我还是追不起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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