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墨寻起身回眸,俊颜无波,淡问:“何事?”    小七回过神来,忙躬身道:“七星岛岛主和逍遥宗,雨雾峰的掌事弟子都到了,少宗主请圣清君往见行堂一叙。”    荆墨寻并不接话,扫了一眼地上摔碎的玉碗,道:“重煎一碗结魂草,去七星瀑面壁七日。”    “是。”小七垂下头认命领罚。    结魂草是难得的仙草,可安魂养魄。百年开花百年结果,煎一株世间便少一株。    荆墨寻施施然走下榻阶,移步门外:“幻儿醒了,清带她到见行堂来。”    “见行堂是……”小七正要提醒,却在撞见圣清君清冷的眸子时咽了回去,揖首道,“是!”    圣清君不愧是金丹元神的仙君,一口仙气渡过去,等小七再送结魂草过来的时候,差点魂魄离体的殒幻君已经鲜活的屋子里四处转悠。    白玉为壁的屋子,不必粉刷便自带着光芒,抬眼望去,除却一床一案一蒲团,竟然连张椅子都没有。    屋子倒是宽敞的足以耍剑,却未免太清淡无趣了,不像她原来的魔洞那样红彤彤有生趣。    殒幻君摸过案上一只玉盏,仰头喝了,尚未解渴,就听得耳畔一声炸响:“你你你你怎么可以用圣清君的杯子。”    小七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盛着汤药的托盘放在案上,一把夺下殒幻君的杯子,拿着净帕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那模样仿佛用过杯子的天下第一肮脏的臭虫。    殒幻君笑眯眯地在一旁道:“我都用过了,如何能拭净了。”    小七气道:“你还说,你怎可不经主人同意便自取自用。”    圣清君一向好洁,莫说是杯子,有人沾过他的衣袖便连袖子都一同斩了。这七星玉杯是宗主赔给圣清君百岁时成功度过雷劫送的贺礼,圣清君一向宝贝的紧。他若知道有人用了他的杯子,定然不会碎了杯子而是碎了看护不利的他。    瞧着小七擦着费劲,殒幻君道:“我有个法子保准一下就干净了。”    小七眸光闪闪:“什么法子?”    “啪!”    屋内白光闪过,七星玉盏落地,碎得彻底。    殒幻君笑容灿烂:“干净了!”    “呜,你你你……”小七指着殒幻君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一撇嘴,竟然扭头跑了。    殒幻君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纵然这小仙侍不过十几岁,也是男子,竟被她弄哭了。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哭。真有趣。    开心不过两秒,小七又扭头跑了回来,气鼓鼓地把案上的药递给她:“圣清君吩咐,把药喝了去见行堂。”    清澈的碗底趴着一珠七叶七花七果的小仙草,花果同身,十分别致可爱。殒幻君早就认出了结魂草,纵然小七不说她也打算不问自取先喝了再说。    “喝完了。”殒幻君一口喝尽,元神在新壶周身暗暗走了一周天。神清气爽地对小七道,“见行堂在何处?”    既然是“圣清君”给的新壶,她还是早早问明所求。    小七虽然气殒幻君碎了七星玉盏,但他对荆墨寻极其敬畏,只能忍气引着殒幻君往见行堂去。一路还不忘记警告:“你虽然不是幻云城的弟子,但既暂居幻云城便不可再莽撞,得罪贵客,丢幻云城的脸。”    殒幻君懒洋洋地问:“哦?这天下除去你们圣清君还有什么尊贵的人么?”    这话说得小七心中十分熨贴,在他看来圣清君是举世无双的人物,世间再无二人。但仙门中人都是谦逊的。小七忍着得意正色道:“自然是有的,四门宗主都是同圣清君一般都是金丹元神的仙君。”    小七心里畅快,话便多了。殒幻君走到见行堂前止语亭时便将天下宗门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    她被封印至今已三百余年,眼下除了七星岛岛主,其他各宗宗主都闭关了,宗门之事都由宗门大弟子执掌。今日到的四位应是商讨一个月后“屠魔会”的相关事宜。    圣清君是当今唯一一位没在闭关的仙君,故而四位掌事者便向他请教,以示恭敬。    屠魔会?如今的仙门发展的越发像样了。她被称为魔物人人喊打的时候仙门尚不曾有这样的盛会。当今后辈修为不怎样,想法倒是越发别致了。    无召不得进见行堂,小七只能不断地告诫神色游离的殒幻君:“到了见行堂不可莽撞丢圣清君的脸……不可言语无状……”    “知道了。”    殒幻君挥挥手与喋喋不休的小七作别,漫不经心地越过止语亭往见行堂去。    男人竟能这样多话,前世今生只有子凌能与之相较。    相到旧友,殒幻君眼底红芒闪过。    玄黄鞭上墨凌扭屈的魂魄令她失了神智,竟然不曾问明执鞭人来历。    墨凌遇难,不知其他人如何。    眼下只能早些完成圣清君的心愿,令魂魄安于新壶,方能下山。    如今仙门讲究和蔼,仙友相交都笑意盈盈十分亲切。故而纵然隆冬,见行堂中如三月春煦,十分暖融。圣清君则是那融融暖意中十分突兀一道的冰凌,坚固不化立于其中显得十分料峭。他又十分尊贵地坐于上位,让人无法忽略。    殒幻君一身烈焰霓裳似炎夏烈日,乍然现身门口,立刻引住了所有人目光。    “烈焰霓裳?”逍遥宗的宗门大弟子脸色一变,惊叫出声,“这是魔头殒幻君的烈焰霓裳。”    殒幻君抬眸扫去,认出他是肃云的大弟子肃展峰,当年肃云能将她封印,多亏了这个大弟子不顾性命献出自己百为修为。    是老熟了,也是老仇人!    “好眼力,好记性。”殒幻君抬步往里走去,笑盈盈道,“这么好的眼力,怎地瞧着修为才不过百年呢?”    三百年前为封印殒幻君,肃展峰将毕生修为传给肃云,又被殒幻君破了元丹,从此修为化零不说,连元神都修不出来,仙力也只堪堪能御剑。    但他此举乃是为天下仙门,所以纵然仙力不济,但被奉为英雄,三百年来无人敢对他不恭不敬。殒幻君是第一个,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愤怒。    殒幻君这新壶不过二八年纪,肃展峰得顾着身份不便同孩子计较,压着满腔怒火看向荆墨羽,龇出一分笑意,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幻云城有这么爽快的弟子,倒是与幻云城门规颇有出入。”    幻云城是四宗门中最讲究礼法的仙门,进退有度,彬彬有礼。肃展峰此言十分“温和”地讥讽了幻云城教养不严,浪得虚名。    “幻儿,不得无礼。”坚固的冰凌子圣清君冲殒幻君招手。清越的声音似山涧落水,清冷冷地落到殒幻君的耳内,嗔怪的话带着一分不可察的宠溺。    幻儿?    殒幻君睁大了眸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万分诧异:“叫我?”    “过来。”圣君清看着那双圆睁的眸子,唇角抑着一丝笑。纵然极浅,纵然无人察觉,但见行堂里突然暖融的温度却做不得假。    殒幻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同手同脚地迈着步子到圣清君下首的位置坐了。七百年来还不曾有人这般亲昵唤她,酥得她心口有千万蚂蚁爬,痒的很。    得喝口茶压压惊!    凉水刚灌入口中,尚未咽下,耳畔就传来圣清君清淡淡的声音:“这是本君新收的弟子,幻儿。”    噗!    一口水柱似箭喷射而出,水渍洒了一身。    “咳咳……”    殒幻君一张俏脸咳的面红耳赤,转头看向圣清君,正要质问,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止语?!    这个男人竟给她施止语咒。    所谓“止语”,是因为仙门中人认为好辩是一种执着。修行之人先修的便是心,而争辩会失去内心的平静。    为了内心平静,初入仙门者都会修“止语”,若是做不到前辈便会强行“止语”,比如现在。    殒幻君狠狠地瞪着他,却见圣清君施了净衣咒,将她一身水渍清干净,自己则对早已目瞪口呆的诸仙士道:“幻儿初入幻云城,是本君教导不善,日后若有冲撞,诸位只找本君便事。”    这还有日后?!    肃展峰脸上那一层笑也装不住了,脸色黑沉,气息难平。倒是七星岛岛主先回过神来,笑道:“圣清君当初不是说不收徒么?如此破例,是否不妥?”    “是啊,仙门弟子无一不以圣清君为典范,若圣清君出尔反尔,如何服众?”雨雾峰的掌事大弟子沐青也跟着道。    “本君修道除魔并非为做典范。”圣清君淡道,“当初说不收徒,不过是不曾遇见幻儿,如今遇着了便收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收徒,反像是娶媳妇。    殒幻君十分纳闷,这人召她是为了收她为徒?这么简单?    “如今天下仙门都因圣清君以幻云城为尊,人人以圣清君为榜样,圣清君此言就不怕寒了天下修士之心么?”    殒幻君不屑道:“人若因他人而心暖心寒,未免太脆弱。”    话音一落满坐敌意。    殒幻君无辜,她怎知自己的“止语”已解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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