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城,皇宫,东宫羲和殿内。 满室烛火幽幽,安静得骇人。 下人通报国师来了时,年轻的太子魏朝玉正坐在西侧的窗边,望着窗外灰蓝的天空出神。 魏朝玉没作声,他知道不用他说什么,国师会直接进来,而提前来通报他也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程序。 他站起身来,杏黄色的锦衣上绣着好看的祥云图案,在烛火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他微微眯了眯眼,试图除去幽深的眼眸中那成片的苍凉和无奈。刘公公上前替他稍稍整理了下衣襟,而后便轻微佝偻着老迈的身躯退到了一边。 魏朝玉笑了笑,把散落到颊边的一缕黑发向后捋了捋,道:“刘贤,不用担心。”说罢他便拂开重重帐缦走了出去。 魏朝玉见到萧鹤图时,轻轻笑开,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年见到亲近的长辈般,道:“国师大人怎么来我东宫了?” 萧鹤图望着魏朝玉的眼睛也笑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里却都是危险的意味,道:“我昨夜捡到了太子殿下的东西,特此亲自来归还。” 魏朝玉咽了一口口水,强作镇定地问道:“什么东西?” 萧鹤图拍了拍手,一名侍从弯着腰捧着一把剑走了上来,萧鹤图拿过剑拔了出来,寒光一闪,那把剑便到了魏朝玉面前。 萧鹤图道:“就是这个,被霍将军偷去的太子殿下的贴身佩剑,皇上立储君时赏给殿下的天下第一名剑,太子殿下居然还这样不小心将它丢了,这次多亏我识得了它将它还了回来,再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魏朝玉拿过剑,道:“那本宫就在此谢过国师了。” 萧鹤图挑挑眉,道:“既是失而复得,不如再试试这剑还有没有从前那般好用吧。”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压着一群人进来,魏朝玉看着那些被侍卫压着的人,手开始发抖。 萧鹤图笑着念出下面的人的身份:“霍小将军夫人,霍家小少爷,霍老将军独孙,许太傅夫人,许太傅独子。” 魏朝玉脸色苍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被押着的众人没说话,却皆是涕泪俱下,狠狠地看着萧鹤图。八岁的霍小少爷哭得失了声,稚嫩的脸庞盛不下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带来的惊慌与害怕的情绪。 萧鹤图却当做混然未见,沉着声问魏朝玉:“怎么?太子殿下对这些反贼家眷手软了?还是说,殿下本来就是同那些反贼是一伙的?” 魏朝玉动了动嘴唇,却没能扯起一抹笑来,萧鹤图却笑出了声,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魏朝玉拿剑的手,狠狠向下首的人刺去。 片刻,鲜活的生命都归于沉寂。 殷红的血在木制的地板上淌开很大一块,魏朝玉怔怔地站在血迹之中,萧鹤图道:“太子殿下手刃反贼家眷,少年英勇,百姓会夸奖你的。” 他笑着出了羲和殿,命人将尸体拖出去扔到巷子里喂狗。 一时羲和殿里只剩下了魏朝玉和几名宦官,穿堂而过的夜风吹熄了几根蜡烛,森森的月光洒在窗口边,殿内好像更寂静了。 年轻的太子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中,发丝凌乱,身形单薄。他丢了血迹斑斑的剑,像被抽干所有力气般瘫软着跪了下去,他伏在地上,像濒死的鱼,大张着嘴呼吸,一抽一抽地双肩颤抖,血与泪融为一体。 翌日,晴了很久的金鸾城忽然下起了雨,倾盆而下的雨形成了厚厚的水帘,满城都是在雨幕中扭曲的景色。 款冬将秋谢和秋绮送到学堂门口,然后道:“我托如雪姐姐将你们安排到好一点的班,你们有事就先去找如雪姐姐,我一会儿有点事,估计今天一上午都不会在生莲堂。” 秋谢和秋绮看着款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之后,才一同进了屋里。 排列整齐的矮桌纵六横八,统共有四十八张,有些前面已经坐了人,都穿着白底描灰色火焰花纹的圆领广袖校服,头发一应用杏白的锦缎发带束起。 秋谢带着秋绮拣了角落里的两张桌子坐下,带他们修习灵术的术师还没有到,秋绮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对秋谢道:“这个位置太偏僻了,我要换个地方。”说完便起身换到了靠前面中间的一个位置。 秋谢无奈,却也没再管她,只趴在矮桌上望着窗外在雨中垂下去的芭蕉发呆。 秋绮左上角坐着的是一个模样颇为娇俏可爱的姑娘,自那姑娘坐下之后,总是一脸笑意地朝右下角张望,秋绮看那笑脸看得舒心,便也咧开嘴对那姑娘笑。 授课的术师在前面夸夸其谈,秋绮不耐听,便怏怏地玩起手指来,百无聊奈之际,突然看到左上角那姑娘又在朝后看,还朝她的方向扔过来一张纸条。 秋绮兴奋地直起身子来,一把就抓住了那个将要从她头顶飞过的纸团,末了还兴冲冲地朝那姑娘挥挥手,却不料那姑娘脸色瞬间就变了,一脸气愤的模样。 秋绮不明就里,拆开了纸团,却见上面赫然写着:“除却君身画竹生,世上再无青衫好。”秋绮眨了眨眼,从小没念过书,并不认识这些字,只记得幼时有一朋友名叫青衫,在姐姐让他教自己写字时,秋绮经常去看着他们,青衫便教会她了他们三人的名字。 故此,看到上面青衫二字,又看着自己一身白色校服,想了想自己以前也没穿过青色的衣服,才缓缓扭过头,发现自己右下角坐着一忘了穿校服的青衣公子。 秋绮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朝左上角的姑娘尴尬地笑了笑,而后才把纸条又揉作一团,扔到正垂首看着书卷的青衣公子的桌子上。 那青衣公子拿起纸条,看了一眼脸颊微微泛红却笑意盈盈的秋绮一眼,疑惑地打开了纸条。 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而后看着秋绮,提笔在纸的另一面写下几个字,举起来给秋绮,秋绮一脸懵地看着那黑梭梭的几团墨,苦恼地挠了挠头,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弓着身子跑过去抢过他手上的纸又扔回给了左上角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拿着纸,朝着秋绮恶狠狠地道:“这个梁子我们结下了!” 上头的术师听到动静咳嗽了两声,那姑娘才悻悻坐正低下头,她打开纸,上面写着:“在下陆锦傅。” 她收了纸条,又回头瞪了秋绮一眼。 秋绮被她瞪得一愣,回头看了陆锦傅一眼,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仍旧笑得温柔,也咧开嘴笑了。 秋谢看着前面的动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这妹妹,果然不是个省心的主。 只是暂时无事,她便没多做担心,等到下午散学时雨也停了,不见款冬姐姐来接她们,问了如雪姐姐才知道款冬一整天都没来煦子坊,两人便先回了住处。 只是住处也不见款冬的身影,便想是她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她们初来金鸾城也不了解什么,只能在居处等着。 夜幕已至,约是酉时款冬才回来。 简单地问了几句,款冬像是累极的样子,秋谢便叫着秋绮先去睡下,好让款冬也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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