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元绝。    虽然从心底上大家都是少年,对金思华自然更加同情,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什么,这一切只能求助于元绝。    元绝看了一眼台下,忽然问道:“你们怎么看?”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很快有人开始喊“请师尊成全”之类的话语。    元绝轻笑,摇了摇头,把目光定格在人群中某一处,问道:“小月,你怎么看?”    这话像是师徒间普普通通的问话,询问她对某一个剑招有什么想法。    但在此时此地,所有人都目光都看着她的场合,无论如何是不好回答元绝突然抛出的问题的。    甚至有人在心里开始怀疑元绝的素质,在这种时候叫徒弟帮他挡锅,这种人是怎么当上天下第一的?    无奈元绝的眼神居高临下,带着强者的威压,是以无人敢说话,齐刷刷地看向霜晨月。    连烨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顺心意来。    换做其他人,没准就直接跪下大喊我不行了,或者会深思熟虑许久才回答。    但是霜晨月并没有犹豫,她只是习惯性地看了连烨一眼,微微一笑,像平时那样很快回答道:“我怎么看,有用吗?”    全场哗然,一些人开始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之后简直想冲上去求签名了。所有人都在啧啧赞叹,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徒弟,说话都这么漂亮。    这番话的确很漂亮,隐隐带着机锋,包含着两重意思。    第一,她不是元绝,说话根本不算话,没什么用。    第二,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们都不是金思华,他们怎么看,能改变金思华的命运吗?    元绝点点头,笑意满满地看了一眼台下,道:“既然这样,我怎么看也没有用了。”    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琢磨着元绝话里面的意思,不由得为金思华叹息一声。    元绝自然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仅凭少年意气做事,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这种事情,帮上情分,不帮是本分,就算他无动于衷也说得过去,任凭你长跪不起也没有用。    金正善只是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抓住女儿的胳膊就准备把她带走,不料金思华像是脚上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金正善手下一用力,金思华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他冷冷道:“还不快跟我走,别丢人现眼了!”    “反正已经够丢人了,你怕丢人我可不怕!”不料金思华直直顶撞回去,眼睛里不再有泪水,而是彻底的愤怒。    金正善知道他女儿的脾气,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拂袖而去,只留金夫人看着场中局势。    金思华慢慢挪到风隐身边,跪在他旁边,抬头道:“请师尊开恩。”    她的声音有些轻,但却很坚定,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倔强,与刚才逆来顺受的少女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元绝看了她一眼,朗声问道:“金思华,为什么你最后不用杀招?”    金思华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元绝的眼睛,大声道:“因为我弟子觉得,命比较重要。”    元绝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能留你一时,不能留你一辈子。”    “请师尊开恩。”金思华固执地道,不再多言。    “有多少人想要她留下的?举个手。”元绝扫视了一圈,沉声问道。    人群一阵骚动,夹杂着各种窃窃私语。金思华同样身份的侧峰弟子倒是很快举手,很多主峰弟子也举手了,至于那些别的宗派的弟子更是举得爽快。    连烨没有举手。霜晨月没有举手。史琅也没有举手。    进入主峰的前十名没有一个举手。    金思华并没有转头看,她昂着头,跪得很直,紧紧咬着嘴唇。    这一跪,她用尽了多年的力气;这一跪,她耗完了多年的情分。    她已经不在乎谁有没有举手了,说到底,今晚的这件事情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并且会被有心之人时不时拿出来取笑一番。    但对她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时间仿佛静止了。    元绝的目光缓缓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恰巧被看到的那个人都感觉脸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灼热,不敢抬头去对视。    夏日的蝉鸣慢慢响起,很快成为了一片大合唱。星光洒在金思华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她的背影有几分单薄。    “好。”元绝忽然开口,带着几分笑意,目光移回金思华身上,淡淡道,“金正善伤过我徒儿,如今我也不能让他太过顺利了。”    众人哗然,破格让一个弟子进入主峰,不是出于同情,不是出于惜才,竟然只是为自己的徒弟报仇吗?    许多人的目光投向霜晨月,隐隐带了几分嫉妒。有这样一个好师父,总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金思华,我今日破格让你进入主峰,先不拜师,跟着风隐学习。”元绝面无表情道,“下一次诗酒大会,你必须拿第一名。”    “多谢师尊。”金思华磕了个头,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    风隐站在她身旁,像是一棵高大的树。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一茬事情过去了,元绝又看向另一个地方,开口叫道:“史琅。”    史琅乍然间听见有人叫自己,连忙抬起头来看着元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元绝温和地问道:“史琅,你的伤怎么样?”    史琅愣了愣,回答道:“不算很严重,过一阵子就好了。”    对修道之人来说,只要没有缺胳膊断腿或者心脉受损,其余的伤都不是什么重伤,横竖修养一段时间肯定能好。是以史琅虽然受了重伤,却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元绝点点头,嘴角带了笑意,问道:“史琅,你来九离山也有很多年了,为什么今年突然不惜一切代价想上主峰了?”    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史琅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想历练一下自己。”    “哦,真的吗?”元绝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笑得有几分狡猾,“你如果是男子汉,就堂堂正正说出来,有什么不敢的呢?”    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史琅这样拼命是为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但却没几个人清楚到底是哪个少女令他这么痴狂。有人隐隐约约猜到什么,却不肯往那个方面想。    史琅涨红了脸,不肯和元绝对视,只是摇着头道:“这种事情,不说也罢。”    “有胆量做了,没胆量说吗?”元绝毫不客气地嘲讽道,“真没看出你是这种人啊。”    史琅的脸已经憋红了,手足无措地四处乱看。    梁珂暗暗捏了一把汗,希望他不要乱说。    连烨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淡淡道:“该来的总要来的。”    霜晨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史琅的方向,目光清凉如水。    “我,我是为了一个姑娘……”史琅嗫嚅着终于开口,“我喜欢她……”    “大声一点。”元绝命令道,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史琅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胸中的一团火几乎要把他逼疯了,他一下子窜到台上,不顾众人惊奇都目光和伤口隐隐的疼痛,大喊出来:“我喜欢师姐!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也没有资格跟师兄去争,但是我喜欢她!”    史琅说着说着,低声啜泣起来,慢慢蹲了下来:“我为了她想上主峰,虽然没有成功,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不想破坏师姐的幸福,但我想让她看见,我不是那么没用的人……”    师姐,幸福,师兄,没有资格……单单听见其中一个词并不能确定什么,但将这些都联系起来,再联想九离山最出名的那对,一切就都变得有趣起来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不少人的第一反应,带着几分嘲笑,几分轻蔑。    不说连烨的身家地位,这对道侣本身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就算再用功,也只能是白费力气。    嘲笑之后,又有不少人开始心疼史琅。年纪轻轻就喜欢上一个不能得到的人,就算做再多事情也是无用功,这无疑值得人们同情。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霜晨月身上,而她像是没事人一样静静站在那里,嘴角带着一抹惯常的微笑。    她的手,紧紧牵着另一只手。    这已经表明了态度,史琅这辈子,永远只能是一个小师弟而已。    史琅在台上哭得很无助,忽然问道:“师姐,你觉得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一句话下来,众人又齐刷刷看向霜晨月,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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