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着场上的比试,毕竟诗酒大会是一个盛会,在上面出尽风头的年轻人都不容小觑,不知道哪天他们就会名动江湖。    但也有人并不在乎的,第一种人是因为已经足够强大,不想看那些比赛,第二种人则是因为心事重重,不愿再看他人的胜利来刺激自己。    在落霞峰背阳的那面有一个巨大的瀑布,白浪滔天,落到地上汇聚成一湖清澈的水。    水边,流水般的琴声汩汩流淌,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但觉像是天籁。只是这琴音却带着一股原始的魔力,让人如痴似癫,根本无法自拔。    随着弹琴之人的一记拨弹,湖内一条小鱼翻着白眼浮了上来。    那人慌忙跑过去,紧张地用手托起小鱼,确认它已经死绝之后叹了一口气,看着琴旁的那本古籍,面上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在最后时刻拒绝了许絮的要求,但却对这本古籍动了心。    史家的琴技是一个秘密,只有家主那一脉才代代相承。而他虽然也姓史,却早已与史家八竿子打不着了,这也是他琴技并不佳的原因。    史琅呆呆地看了半晌,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小心翼翼地把死鱼埋好。他的脸上没有悲喜,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很迷茫。    现在他该怎么做呢?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史琅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必须变强,纵使天赋和年纪都不够,他也一定要在有朝一日超过——不,至少不要和连烨差太多。    毕竟他心心念念的师姐,将来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他不能太丢份。    想到师姐秀美的脸庞和对他的温柔,史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但想起她在连烨面前毫不顾忌的撒娇,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或许是自欺欺人吧,史琅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自己年龄小,说不定早点遇见师姐,他也有机会与她携手并肩。    叹了一口气,史琅耳边隐隐约约听见欢呼声,那边肯定又是一场精彩的赛事,只可惜与自己无缘。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天色已经阴了几分。到底是夏日,刚刚还能阳光普照,下一秒就可以暴雨倾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是以史琅看了一眼天色,连忙坐会琴前,想着抓紧时间再练一练。    他已经把这古籍上的琴谱都练过一遍,每一次都有新的体会,越发感觉琴技的玄妙之处。体内隐隐约约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真元在快速积蓄。    些许再练几年,他也可以大成。    这么想着,史琅拨动琴弦,继续认真地练了起来。    这次的曲子有些困难,有一个地方他总是无法完美地衔接,而衔接不当,就意味着整首曲子都要废掉。    史琅又一次失败,愤愤地骂了一句,索性不再管它,到了那个点之前就即性接上另一首曲子,倒也别致。    这么一接看似毫无章法,但史琅却隐隐感觉手下的音乐更加流畅,似乎威力也更大了许多。他试着用力弹拨,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在懊恼,十丈外却传来什么东西的轰然坠地声。史琅惊喜地抬头,只见一根粗大的松枝已经齐根断落。    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居然有了心得!史琅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毕竟这可是自己头一次练到那么高的境界,委实值得庆贺一下。    “不错啊。”耳朵里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很是清晰,震得史琅耳膜有些发麻,但却辨不出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连这声音是不是人发出来的都不知道,仿佛就像自己在自言自语,但是却听得清清楚楚。    “前辈……”史琅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寻找发声的那个人,不料下一秒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人着一身青色流纹锦衣,转瞬间出现在他面前,身上背着一把琴,面带微笑,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叫喊。    就那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史琅却感觉到了极大的威压,他的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嘴巴只能这样张着,脚下像生了钉子一样动弹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史琅想直直跪下。    强者就是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用一个眼神就让你绝望,史琅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那人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幽幽开口道:“你做史家的人,还欠一点资格。”    “前辈……”史琅发现自己可以说话,连忙解释道,“我是史家的旁支,在外不能宣称是史家的人。”    史家史家,天下的史家很多,但最出名的就是帝汶那个史家,出了个琴魔史云溪,从此成为正统的史家。    “哦?”那人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把手轻轻放在了史琅的肩膀上。    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史琅只感觉自己的真元无法顺畅地流动,连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他竟然没办法生出任何抵抗的心思来。    强者之所以强,就是他们让你连希望都丧失了,普通人根本不敢与之一战,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是敬畏。    但史琅到底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多了连烨谈笑自若的神情,他心里满满都是艳羡。    于是他扭过头,看了那人一眼。    仅仅这么一眼,他就感觉眼睛像是被针刺啦一下,整个脑袋轰然炸开一道金光,识海剧烈震荡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爆体而亡。    但史琅到底坚持住了,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没有移开他的目光。    既然他的目标是做强者,那么起码要有与强者对视的资格。    短短一瞬间,史琅从那人的脸上看到了无数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山河日月,星辰大海,这些至高至妙的东西,仿佛都在他的脸上写着。至于那人的本来样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些更高更深的东西,以史琅的境界实力,则是完全看不明白,更没办法懂得。    那人笑了笑,放开那只手,道:“你还算不错,可见是有大志向的。”    史琅听了这句夸赞自己的话,却只有苦笑而已。他没有什么大志向,他只是输在儿女情长上,但他喜欢的人却注定要站在大陆的顶端,他也只能奉陪了。    “史云溪。”那人见他不答话,一笑报出名字。    史琅并没有太过吃惊,看见那把琴,他就知道来者是谁了。这么盛大的宴会,史云溪要来自然不奇怪。    身体仿佛根本不用经过思考一般,史琅已经跪倒在地,规规矩矩道:“见过家主。”就算是支派,也得认这个家主。    史云溪一拂袖,史琅就端端正正地站在了地上,却还是不敢正眼看他。    史云溪隐去了强者的气息,看上去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样,对史琅笑道:“你这孩子不差,改日我让他们把你写进家谱里面。”    “不敢当。”史琅诚惶诚恐地道,内心却无比的欣喜,心都砰砰跳了起来。    史云溪摆手道:“小事一桩,毕竟是族人,总要照顾一下。”说罢又指古籍道:“你这个哪来的?”    在长者面前,史琅不敢有半点隐瞒,立刻说出了前因后果,只不过到底有点不好意思,脸不自觉红了几分。    史云溪听着,随手翻了翻古籍,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那你为什么拒绝他?为什么拒绝之后又拿了这铺子?”    “我……”史琅支支吾吾了半天,随后拼着豁出去了,一口气讲道,“我觉得许絮这个心狠可怖,不是个合适的对象,而且他不要脸我也要脸,到底是九离山弟子,不能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至于古籍……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摆在那里,但既然是史家的宝物,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流落在外,就捡回来了。”    史琅的字字句句都掏心掏肺,是绝对的大实话,真诚到他后来无数次想起都可以对天发誓,这时候的他真的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想变强而已。    史云溪对这番回答很是满意,夸奖了他两句,又指着古籍中一处道:“你这两处好像有点问题,是不是?”    难得有这种好机会,史琅连忙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弹,真元凝滞不畅。”    就这么一问一答了几句,史云溪解下背上的琴,挥手弹奏了一段,端的是行云流水,令人沉醉其中。    同样的曲子,由他一弹,就巧妙地变成了一记记要人命的杀招,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史琅听得无比专注,恨不得把耳朵贴在琴上,但到底是天赋有限,也只能理解一部分。    这一天是史琅的机遇,只是最后史云溪道:“这谱子是抄的,好是好,戾气未免太重,你要当心。”    后来史琅无数次想起这一天,还是宁愿回到自己年少气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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