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呢,沈棠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十分自然地搂住了少年的肩膀:“我从小性子孤僻,相交甚少,却不知为何,一见你便觉十分投缘……” 他难得敞开心扉,刚开始还有些生涩,后来就越发熟练。噼里啪啦,一顿感怀,中心思想就是:你看我这么优秀,我也看你蛮优秀的,咱俩交朋友吧。 周宪浑身都僵住了。她心虚啊,青年充满磁性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他的体温稍高,温热的臂膀搭在肩上,叫她更加不自在。 沈棠感受到了手下躯体的僵硬,却只觉得好笑。出于好意,他反而把她搂的更紧一些。 男人嘛,怎么能这么害羞呢。 不过靠的这么近,时间一长,他也觉得有点不妥,于是松开了手,笑道:“你还要在青莲寺待多久?” 周宪的心底倏忽涌上一股怒气。来势汹汹,却不是对沈棠,而是对她自己。两世为人,居然被一个小辈给唬住了? 这当然不能怪周宪,她对付女人的调笑,还能得心应手,可被男人调戏,那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出于某种说不清楚的羞恼,她甩开手,抬腿闪了出去,离沈棠足有三丈远,才冷冷淡淡地说:“不知道。” 沈棠莫名其妙啊,不过他对于自己认同的人,耐心还是比较足的,故而没有显露出不悦:“你住在寺中多有不便,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写信告知于我。” 周宪平复了下心情,看着他坦荡的神情,又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她灵机一动,笑道:“真有一事得麻烦你。” 一晃十年,老师不知搬到了哪里。她四处奔波探寻,却始终没有他的讯息。连应天书院的山长都不知道老师的下落,沈棠身为侯府公子,说不准可以打听到某些线索。 待她说出自己的请托,他却道:“我虽然知道如何找到他,但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沈棠说:“我先问你,你初入京城,为何会知道方士陵这一号人物?” 周宪皱眉道:“我如何知道,似乎与你无关。” “既然与我无关,那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无奈地说:“算我求你。” 沈棠摸了摸下颌,看她焦虑的模样,颇觉有趣,方才因她三番两次推阻而生的不悦也渐渐淡去。 他勾起唇角:“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最好不要与此人有什么往来。” “十年前,方士陵出言不逊,冒犯龙颜,先皇体谅他年岁已高,加之众多门生求情,所以并没有责罚他。但他却十分顽固,竟然屡次撰文,隐隐有斥责圣上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意思。我想想,仿佛就是前任内阁首辅周鹤林被罢黜之时……你怎么了?” 周宪偏过脸,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 “方士陵辞去文渊阁大学士之位,告老还乡。自那之后,就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了,”沈棠探寻的目光始终盯着她,“你为何伤心落泪,难道……” 她咬唇,“家父,是方先生的门徒。” 沈棠不免纳罕,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周宪下意识地攒住衣角:“你还没说,到底如何寻到他。” “我和赵彬宏还算熟悉。他父亲与方士陵同是文渊阁大学士,据说关系不错。你若向他问询,说不准可以得到答案。” 周宪道:“上次聚香楼一事……他未必会帮我这个忙。” 沈棠道:“这个就看你的本事了。” 周宪瞪了他一眼,转身收拾好东西,快步下山去了。 他右手支颐,悠闲地靠在石桌上,看着她的背影,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 周宪要离开青莲寺,她不能再等了。可是没有山长的信,色空大师肯定不会让她离开。明面上,她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此时,她才感到几分棘手。 思量再三,她先提笔给赵彬宏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辞恳切,为上次聚香楼一事道歉,并邀请他来青莲寺游玩。 毫无疑问,这封信送出之后就杳无音信,宛如石沉大海。 周宪不甘心,奈何她困于郊外,又无人手,再不甘心也无法探听到有关赵府的消息。如此过去几日,正当她心急如焚时,却意外收到了沈棠的信。 信封里没有信,只夹着一张请柬。 一张,来自公主府的请柬。 - 周宪再次碰见了那名叫蝉寂的瘦小僧人。 他佝偻着背,站在院落门口,似乎是专门等她:“阿弥陀佛,施主,你找到问题的答案了吗?” 她苦笑道:“弟子只看到了自己的烦恼。” 蝉寂师父双目微阖:“贫僧有一个办法。” “愿闻其详。” “施主的苦恼源于分不清前世今生,看不穿嗔痴怨恨,既然如此,为何不试着体验从前的生活?” 周宪皱眉:“弟子不明白。” 僧人道:“驻足于当下,迟迟不敢迈出脚。陷于恐惧而不自知,才是着相。等你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就能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 “到那时,再分清施主究竟是谁。” 周宪还想再问,僧人却朝她一行礼,低头快步离开。 体验,从前的生活? 她摇了摇头。 - 七月流火,盛暑当头。公主府的奴仆们来来往往,忙碌不休,皆是为了筹备赏花宴。承平长公主性子安静,可赵纨纨却是个爱热闹的。为了满足爱女的小心思,公主每年都要举办各色各样的宴会,邀请京中贵妇,共赏百花。 受邀的,不仅女眷,还有许多青年才俊。当然,座次是分开的。 沈棠送来的,就是这样一张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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