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色终于黑了下来,屋外雨也终于停了。 梅泽醒来的时候冬青已经走了,留下一张便条说张主编找她有事,让她醒来的时候记得吃药。 “这时候找她干嘛?”梅泽揉揉脑袋,嘟囔道,“饿死我了,怎么一醒来就天黑了呢。” 她爬下床到厨房找吃的,锅碗瓢盆冰箱橱柜翻了个遍,最后只能煎两个鸡蛋。 顾不上坚持了将近一周的减肥计划,此刻的喷香油炸是最能让她感到幸福的东西。至于感冒导致的头晕脑胀,也被多天来被禁止的味道而驱散。 跟今天的一顿火锅不同,这是只属于自己的狂欢。 梅泽高兴的时候不自觉哼起歌来,摇头晃脑的边走边哼,慢悠悠晃到电子秤面前,赤脚、上秤…… 默默放下筷子,梅泽心虚地下秤。 贺雨吃完晚饭正好雨声停了,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冷空气进来,关上灯出门。 他惦记那辆被盗走的山地车很久了,今天趁着休息,散步的时候顺便了了心事。 两个人同时开门,眼神相撞,梅泽笑着对贺雨打了声招呼。 贺雨点点头,先行一步下了楼。 走到三楼时,步子慢下来,开了手电筒,照亮了梅泽前面的路。 他回过头来,问道:“梅小姐要去哪?” “我随便走走。”她走到和贺雨只差两个台阶的位置时,勉强与他同高,而脚上的运动鞋应该能说明,她不是简单走走。 贺雨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 梅泽已经规划好路线,从小区门口开始跑,沿着南门的一条人行道,一直往西,可以一直跑到护城河附近,一共是五公里左右。 但出于礼貌,她也问:“那么贺教授也是出门散散步吗?” 一楼和二楼都有明亮的灯光,照在贺教授的脸上,显出一些光泽。他的皮肤略显蜡黄,但除此之外,也谈不上多差。 梅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因为他只是微微点头,梅泽没有看到。 零下五度的空气,还带着白天下过小雨的湿润,然而放到现在的天气里只能说是雪上加霜。 有点小感冒的梅泽不负众望,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等她掏出纸巾擦干净鼻涕,再抬起头来,已经看不见身后人的踪影。 “走这么快的吗?”她把纸扔进门口的垃圾桶,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跑去。 早知道应该戴上口罩,梅泽跑了不到五分钟就开始频频打喷嚏,眼泪鼻涕的一起流出来,搞得最后她只好狼狈地走到一边蹲下来喘口气,一边擦眼泪又要擦鼻涕,喉咙里还有浓重的痰味分分钟要脱口而出。 贺雨知道小区附近有家山地车专卖店,他上一辆车就是在那家店里买的。出了小区后他径直走到店里,询问了价钱买了和上一辆完全一样的山地车。 没有讨价还价,甚至没有半点拖拉,老板们最喜欢的顾客。 老板见他眼熟,就问他是不是以前在华城买过车,这里说的车子,自然不是山地车。 贺雨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说,倒是拐了个弯说:“以前买过山地车,在你的店里。” 老板还要摇头,质疑些什么,贺雨已经推了车子走了。 打工的小店员凑过来问:“老板认识我们学校的贺教授么?” “他是你们学校的?”老板显然来了兴趣。 “是啊,我还上过他的课呢,不过我现在混得不好,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啊。” 老板挑了挑眉,模样似乎是说,“还有你不好意思的事啊。” 那店员看懂了老板的眼神,惧他是自己的老板,没敢回嘴,撤到一边擦车子了。 店里渐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老板还在自言自语。 “我以前倒见过他买过一辆丰田,上次见他来店里就觉得眼熟。” 贺雨推着崭新的山地车走在靠近人行道的一边,隔着好远就看见一个女人蹲在路旁,模样痛苦地咳嗽。 有些熟悉,今天下楼的时候的确看出梅小姐脸色有些不好。即使光线昏暗。 贺雨把车停到一旁,走到梅泽面前,认出她就是梅泽,便掏出一个干净的口罩给她。 “梅小姐,看样子你是发烧了。” 梅泽摆摆手,惨白的脸仰起来,笑的有些勉强:“贺教授,按剧情不该先扶我起来吗?” 看在他声音好听的份上,勉强原谅这个不体贴不温柔不解风情的男人。 贺雨往后退了一步,询问道:“梅小姐可以自己起来吗?” 模样认真可爱,梅泽哭笑不得,“可以的可以的,真是让你为难了。”她扶着地砖站起来,拍干净手上的灰尘,又向他伸出手来。 贺雨不懂。 “给我啊。”她指了指口罩,“不是要给我的吗?” 贺雨连忙把口罩递给她。 梅泽戴上口罩,憔悴的神色被挡住一半,看起来倒没有刚刚那么吓人。而被棉口罩缓解的冷空气也在进入她的鼻腔时增了温,让她好受了许多。 梅泽缓过神来,注意到停在路旁的一辆山地车。 “你新买的?”她所指之处,贺雨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 还没等贺雨说“是”,她冲到车子旁边,兴高采烈地问道:“我可以骑下吗?” “要当大学教授必须要先会骑车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见过很多骑自行车上班的老师。”梅泽跃跃欲试,然而贺雨的表情却没有给她答复。 他在琢磨她刚才的话,心想这女人是不是活泼的过分了些,他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邻居。 但是出于礼貌,他只好点头,说可以。 深夜渐渐点起灯,小店员突然叫了一声说:“哎,刚刚来买车的贺教授没有带走车锁!” 老板眯起一只眼,模样有些无精打采。他每天五点多就起床,一直挨到夜里十一二点才关门,日复一日他的眼睛像是缩水似的,变得有点小。所以当他眯缝着一只眼看人的时候,并不是包含什么敌意或歧视,他只是困了。 “算了吧,先放那,他要是想起来会来拿的。”老板显然不想多管闲事,他顺利的打了一个哈欠,困意加深。 不过小店员倒是很着急似的,“不行,”他拿上车锁就要走,“我知道他家在哪里,我现在给他送过去。” 一出门,冷风给他灌了一嗓子,接着,他就看见了贺教授。 他嘟囔:“贺教授什么时候谈起恋爱了?”然后冲往这边走的贺雨和梅泽喊道:“贺教授!” 他跑到贺雨面前,把车锁放进车筐里,“贺教授又忘记把车锁带走了吧,以后要记得锁车啊。” 贺雨点头表示感谢,却没有开口说句谢谢。他对于陌生人并没有太多的耐心,虽然这种独善其身的行为曾令原野很不齿。 小店员走后,梅泽回过头来问道:“有文化有涵养的贺教授都不肯对别人说句谢谢吗?” 贺雨不解:“我有吗?” “你说了吗?” 他点头,“说了。” 梅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她重复了一边:“他说‘贺教授又忘记把车锁带走了吧,以后要记得锁车啊’,而你,点点头。” 梅泽跟着学了一遍,没有发觉贺雨的视线并没有看着自己。 他一直盯着店员离开的身影,开门,关门,一系列动作,以及发出的响声。 潜意识里,他认识这个人,这大概是当老师的通病,一年一年过去,总有些萍水相逢的面孔在他的生活里偶然出现,但总会因为记不起而心虚地不提起。 这个世界上,太多机缘巧合出现在你生命里却没有留下痕迹的人了。 也许,眼前的就是另外一个。 贺雨说了句抱歉,然后骑上车子,“梅小姐,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但临时有事,我先走了。” 贺雨骑上车就走,也没有再回头说抱歉,把梅泽丢在路旁。 梅泽:“……” 小店员哆哆嗦嗦回了店里,他本来就穿着单薄,在外面多逗留一分钟都是煎熬。他冲到空调底下取暖,老板凑过来问他:“咋了?从来没见你这么热心过。”他一扭头,差点撞上老板浓密的胡须,又躲到一边去。 “没啥啊,就,送一个车锁而已。” “就一个车锁?这么热心?” 中老年老板八卦到不行,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甚至抛出扣工钱的惩罚,小店员突然急了,“真的没啥,他以前,以前帮过我。” 老板还要问啥帮助,小店员彻底翻脸了:“就一个忙!你一个卖自行车的还想问什么!”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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