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想想,她那么在意商陆的想法干嘛? 商陆还能绑着她不让她去不成? 她妈倒是可以。 先集中所有火力对付她妈才是重点。 向南星可不能提她要去四川,可又不能骗她妈说学校里有什么活动她不得不参加,思来想去只能祭出迟佳。 * 至于她为什么非得留在北京陪迟佳,连澳洲都不乐意去了—— 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向南星在离校前,迟佳还一直在帮她出主意:“你就跟你妈说我摔断了腿没人照顾,你得留下来陪我。” 这理由倒是没什么破绽,可是—— “你这么咒自己真的好吗?” 向南星小时候图新鲜非得跟着商陆去上什么辅导班,上了几天觉得没意思就撒谎说自己肚子疼去不了了,结果第二天真的肚子疼,这种事发生过不少次,向南星信这邪。 迟佳想想也对,思考半天又说:“那你就告诉你妈我失恋了,成天寻死觅活,你得留下来看着我。” 向南星抚额。 有谁诅咒自己断腿不成,又开始诅咒自己失恋的? * 奈何过两天就是国庆节了,时间紧迫,向南星只能勉强先拿这个理由应付着。周末一回家,向妈刚挂了和陈默他妈的电话,向南星的电话就响了—— 迟佳按照向南星刚发过去的短信指示,给向南星来了电。 向南星接听电话的当下就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导致迟佳在手机那端一开口,向南星的耳膜就被震得嗡声直响,站在向南星一米开外的向妈自然也听见了迟佳哭天喊地的第一句:“星仔!我不想活了!” * 向南星忍着耳膜的生疼瞅一眼她妈,果然正准备去做晚饭的向妈背影僵在了厨房门口。 在偷听。 父母对这个年纪的子女总是额外关心,向妈也不能免俗。 迟佳编不出来后话,索性在电话里哭,可劲儿哭,全靠向南星撑起整场演出。 “佳佳你别哭了,他不珍惜你是他的损失。” “那女的没你漂亮没你瘦没你高,他瞎了眼了才会选她。” “别别别!你千万别做傻事!” 或许向南星演得太投入,电话那头的迟佳突然笑场,向南星被她带得也编下去了,索性焦急呼唤两声:“佳佳……佳佳!”就赶紧挂了电话,径直跑回自己卧室。 她的行李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向南星拉上拉链,挎上行李包就从房间冲了出来。这时的向妈也早跟到了向南星卧室门口,连问:“怎么了这是?” “妈我国庆去不了澳洲了我得去陪迟佳我怕她做傻事。” 向南星一句话一口气说完,不等她妈反应过来,已经先行夺门而出。 * 这天之后向南星就住去了迟佳那儿。 每天还得给她妈实况直播迟佳的状态—— “她最近都吃不下饭。” “她爸妈出差不在家,家里就我俩。” 向妈还挺担心向南星这位失恋的小伙伴:“要不我去给你们做顿饭?” 向南星一听,正不知如何是好,凑在电话旁全程偷听的迟佳果断带着哭腔来上一句:“都别管我!我只想自己待着!” 演技满分。 向南星被迟佳这么一提点,赶紧也附和道:“妈你就别过来了,她正封闭自己呢,不想见外人。” 向妈终于打消了过来帮忙的念头,向南星心惊胆战挂了电话,就听迟佳在一旁感叹:“我当初怎么没去考北电?我这么有演戏的天赋……” * 搞定了她妈,向南星总算可以安心启程。 商陆不让她去,她索性绕过商陆直接联系蒋方卓。 第一次见蒋方卓那次她就厚着脸皮要来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订票前,蒋方卓还好心道:“我把你的座位安排在商陆旁边,你俩熟,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向南星却分明不乐意:“不用了学长。我不跟他坐一块儿,我俩……不熟。” 最后俩字说得格外斩钉截铁,连蒋方卓都信以为真,加之商陆自己提到向南星的时候也说只是老同学,蒋方卓在北京的最后几天忙于前期调度,也就忘了提前知会商陆一声。 致使商陆在机场见到向南星的那一刻,表情几乎和他去年同一时刻在去乌镇的候车厅里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就连和商陆前后脚出现的邹然也和去年一样,只极其短暂地皱了下眉,随后又恢复一脸挑不出毛病的笑。 倒是向南星这回脸上少了笑容—— 面对邹然她依旧笑吟吟打招呼,转到商陆那儿反倒成了一眼都不瞅,直接绕过他,去和团队里的其他人混脸熟去了。 * 除了这仨学生,蒋方卓带的团队里就只有蒋方卓这么一个会说中文的,剩下仨华裔俩白人一黑人,向南星虽然四级考得分还挺高,但口语真不行,和他们只能磕磕绊绊地交流。 向南星本还挺担心,出人意料的是邹然的口语竟也不太行,向南星可算找到陪她一起垫底的人了,底气也瞬间足了,操这么一口蹩脚的英文也敢和人聊得这么开心,商陆不远不近地看着,放弃了上前去当翻译的念头。 * 站在落地玻璃前的蒋方卓电话核对完了物资运送方走陆路的行程后,挂了电话正准备回头找地方坐,正瞧见离他最近处的商陆和邹然俩人。 姑娘几次看向商陆,分明想聊些什么打破此刻的沉默,商陆却只顾低头摆弄他团队里的人从美国带来的复眼相机。 姑娘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勉强挤点笑容出来,和团队里的陌生哥哥姐姐们练口语去了。 相反另一边的向南星,早已和这帮肤色各异的新朋友们打成一片。 蒋方卓走到商陆身边挨着坐下时忍不住感叹:“你这老同学生存能力应该不错。” 如今这社会谁对谁防备心都挺重,此等不惧生的人已经很少见。 商陆这才从相机的操作界面抬起头来,看了看此刻蒋方卓的视线去向,才明白过来蒋方卓说的是谁。 这点商陆倒是很赞同:“她这人丢荒岛上都死不了,没准和动植物都能聊得很开心。” 蒋方卓被这个说法逗笑了。 笑着笑着,又不仅好奇地一弯眉—— 商陆评价姑娘的语气,可不像是和她不熟。 * 登机后,向南星见自己座位和蒋方卓挨着,还挺开心,脆生生叫了句:“学长。” 她座位在窗边,蒋方卓座位在外侧,蒋方卓应了一声,起身给她让位置时偶然一抬眸,正与从前方走来的商陆打了照面。 商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在蒋方卓和向南星之间游移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往机舱深处走去。 蒋方卓总觉得这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但很快就被别的吸引了注意—— 见向南星关手机前最后一刻还在打电话,蒋方卓本以为她是在和父母报备,不料她最后一句却是:“我准备关机了,万一我妈打我电话发现我关机,再打到你那儿去,你可千万别露馅儿。” 等向南星挂了电话,蒋方卓才开口:“瞒着父母出来的?” 刚按下关机键的向南星一惊,抬起头来便是心虚一笑。 向南星也没打算瞒他,直接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反正蒋方卓不认识她妈,向南星不怕他去打小报告。 她倒是没想隐瞒,无形之中却给了蒋方卓压力,不得不预先提醒她:“那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到了灾区一定要跟牢。” 蒋方卓说得严肃,向南星倒不怎么怵,她出发之前查过新闻,灾区目前已在重建,叶氏生物这次组团主要是去捐赠物资和药品,和当地红十字会合作,又不是单枪匹马入虎穴。 嘴上自然答应得很好:“没问题学长,从现在起你走哪儿我就跟哪儿,厕所也跟。” 蒋方卓笑着摇头:“你啊……” 向南星琢磨着聊点别的:“对了学生……” 刚开口,却被后头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 “学长。” 是商陆的声音。 向南星脖子梗住,不动了。 蒋方卓循声回头,商陆才又道:“我能不能换到你旁边?我有个试验参数想请教你。” * 显然在学长眼里,讨论学术比闲聊更有价值。 向南星的座位就这么被商陆有理有据地换了去。 她起身往后走,商陆起身往前走,二人错身而过时,向南星忍不住朝他龇牙:“就你刻苦,作业带飞机上来做。” “我乐意。” 面无表情三个字,怼得向南星气都没处撒。 只能灰溜溜地去后排和邹然同座。 邹然见到她倒挺开心,还笑着问了句:“你刚和学长聊什么呢?我坐这儿都听见你笑了。” “没啥。”向南星顺嘴敷衍道,更多心思则用来看一眼前方刚矮身坐下的商陆,一屁股坐下,生闷气。 * 团队此行的目的地是汶川和绵阳两地,一行人到了成都之后待了一晚,等物资和药品装车上路后,跟车队去了汶川。 车队沿着蓉昌高速一路向北,08年末直达汶川路段还未开通,等车子下了高速,颠簸就没停止过。 车上的条件远不比成都,向南星一路被颠地魂都快散了,不知谁传过来一瓶晕车药,向南星接过来赶紧拧开盖子。 回头准备说谢谢那刻才看清伸着手的是谁。 她那拧盖子的手不自觉就停了。 * 向南星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晕车药又塞回了商陆手里,自个儿枕着车窗装睡去了。 他都不知道她这次会跟来,晕车药也不是为她准备的…… 向南星被晃得不行的车窗震得脑门疼,她撇撇嘴忽略掉。 斜后座的商陆看着手里这瓶被嫌弃了的晕车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女人惹不得。 太记仇…… * 向南星其实早就打算好了,接下来的七天都不再搭理他。 等到了汶川之后才发现,她压根也没时间搭理他。 和当地的红十字会成功接头后,向南星他们就连轴转没带停,红十字会缺人手,向南星派药的活儿得干,发物资的活儿得干,给人看病的活儿她也得干。 精神高度紧张到这份上,竟也不觉得累。 即便一天只能睡三五个小时。 因为最近余震不断,各台的记者也在轮拨儿来灾区采访,叶氏生物的物资队人员组成最有新闻卖点,记者一提出想采访,向南星刚要躲,就被蒋方卓逮了个正着。 逮着她不算完,还这样把她介绍给记者:“我们这儿就数这小姑娘最能说,她来代表我们接受采访。” 却不成想小姑娘这回倒怯场了,吓得直接拽过一旁毫无准备的邹然塞给记者,自己则脚底抹油,转眼就躲帐篷里不出来了。 万一被她妈在电视上瞧见她…… 后果向南星不敢想。 邹然顶替她接受采访,向南星又忍不住透过帐篷的缝隙朝外看。 学姐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向南星不羡慕那是假的。 可一想到她妈,向南星还是悻悻然缩回脑袋,摆摆手作罢。 没成想采访当晚就播了,向南星还接到迟佳特意打来的电话,说在电视上看见邹然了。 “邹然真厉害,她不是学计算机的吗,还懂怎么给人包扎?” 迟佳佩服得不行。 向南星听得一头雾水:“没啊,邹然中暑两天了,都没怎么出帐篷。” 迟佳只得把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内容简单重述一遍。 记者采访了余震中受伤的大叔,大叔提到余震发生的那晚仍心有余悸,但一提到救助队里的小姑娘如何一夜没合眼,帮所有伤者包扎,又忍不住万分感动。 因医院人满为患,轻伤的、能咬牙扛过去的基本去医院也没人管,当下的绝望和无奈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却意外获得了救助,心情可想而知,性格内敛的大叔背过镜头去抹泪,谁能不触动? 镜头再一转,记者开始采访邹然,镜头下的邹然俨然年轻人的榜样,默默做了这么多,却只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明明是我给包扎的……” 向南星终于忍不住叽歪了一句。 却因周遭嘈杂,电话那头的迟佳也没顾得上听,还在感慨:“我都快看哭了,真的,我以后也要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 挂了电话的向南星哭丧着张脸站在帐篷外,看了会儿天。 余震后的这两天,团队换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把宾馆让给了房子被震毁又携家带口、只能露宿街头的当地居民。 余震后的夜空平静无澜,星光璀璨,仿佛一切灾祸都不曾发生。 还挺讽刺。 都是救人,功劳是大家的,她没必要这么小家子气,说服完了自己不忘暗暗点头称是,向南星才才把心里那点不甘心压了下去。 向南星正准备回帐篷里,却差点撞着刚从帐篷里出来一人—— 向南星刚要退后一步说抱歉,看见商陆那张表情缺失的脸,又硬生生把话噎了回去。 也学他一脸冷淡,转身又靠回了帐篷外的支架旁。 一个帐篷能睡二十个人左右,大通铺,睡眠质量不好的自然容易醒。 向南星一向知道商陆睡得浅,换做以前,她或许还会拉着他天南海北夜聊解乏,现在—— 理都不想理他。 这大概是商陆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得他主动找话题吧。 这可比任何一门考试都难。 沉默半晌。 眼看她就要绕过他钻进帐篷里睡觉去,商陆终于开了口—— “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 向南星脚下一顿。 “我不小心划伤了。” “创口贴缠一下不就行了?矫情。” 向南星没好气,说话同时回过头去,本想给他个鄙视的眼神,却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商陆刚把外头那件冲锋衣脱了,里头穿了件白T恤的他,手臂连着肩胛那一处,白T早被血水染红。 哪是一张创口贴就能搞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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