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疯了。我将自己的一魄分割出来，放在了那把折扇里。 事实上我知道杨戬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没有戳穿，我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毕竟……我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感知他是否平安顺遂罢了。 我将刘木兰收作弟子，悉心教导。 一碗忘情水喝下，刘木兰已经忘掉了那些痛苦的情感，变得开朗起来了。 本来我以为，我也就会这么生活：每天施药救人，教导弟子，然后夜晚时分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数着星星的同时，感知在远方的他一切安好。 然而……终于有一天，我突然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猝不及防之下，我摔破了手里拿着的茶盅。 杨戬，又出事了。 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灵魂。我现在有多痛，他现在一定和我一样痛，甚至比我更痛。 我施法赶到了那里，看到的场景却如此令我心悸。 好多人，好多人围攻他。为首的那一个是个少年郎，手中拿着的斧子上散发着令人心生畏惧的神力。 我刚要上前几步，却发现连脚步都迈不出去。他一双眼睛瞪着我，似乎是用仅有的法力施法困住了我。 我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 何必？何苦？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认识的杨戬，绝对不应该是被一众人等围攻的坏人恶人。 更何况……他若心存恶意 ，又为何阻止我对他出手相助？ 我被法术困住，不得动弹，不得出声。硬生生地看到那个少年郎狠狠地劈了他一斧，看着他再一次护体神力碎成千万片，经脉尽断，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不要……我不要再看……我想要帮你啊，我只是想要帮你啊，杨戬，为何不愿意让我帮你？ 然而时局瞬息改变，一位红衣女仙匆忙赶来，护住了他，向众人解释了一切。 我不懂她所说的一切，我只想知道他如何了。 有人心下震撼，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却只能惋惜地退了下来。那名少年郎一脸悔恨地看着他，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已经晕倒了啊，他听不见了。 快点放开我啊，我可以救他的。我焦急地呐喊，本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却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诧异地回头看向我。我这才发现，那个困住我的法力，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杨戬，你竟然已经受伤至此了吗？ 我走上前去，其他人竟然也顺着我的步伐，让开了一条直通他的通道。 慢慢地靠近他，慢慢地走近他，但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如刀割。 我不懂他究竟做了什么，我只能大概猜到，他为了所谓的天条大义而准备牺牲自己。 我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右手轻轻地抹去他脸上的血污，左手从他腰间找出那把折扇。这把折扇，是他送给我的那个。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带在身上。 已经不用切脉试探了。他经脉尽断，五脏六腑无一幸存，那把斧头的力量实在是可怕，现在的他已经灵力枯竭，濒临死亡。 一个上神濒临死亡，他们怎么可能是可以组合在一起的词汇呢？我轻柔的拂过他的头发，额头，脸颊，然后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了泪。 对不起，杨戬。浪费了你一番苦心了。 他送我一个“清”字，便是希望我不要忘记我千年清修，不应被儿女私情缠身，应当忘却红尘牵挂，专心清静。 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由自己控制呢？我一定要救他，不惜任何代价。 我轻轻吻上他的额头，退下身来又从腰间取出一个药瓶，喂他喝下。 我看着已经陷入昏迷得杨戬，笑了笑，道：“你当日给我一碗忘川水，一碗孟婆汤，我今日便还你一瓶忘情水。艾婷不奢求其他，若你一觉醒来，能够忘了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药圣华佗得道升仙的时候，将他对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功德分给了庭院中的艾草。我因为那一点功德而开了灵智，开始了千年修炼。 那点功德，是我的本源，是我的生命。 药仙的本源，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 我听不见身旁人的惊呼，只知道聚足神力，将体内金丹吐出，喂到他嘴里。 杨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同样，我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败。 艾婷很自私，等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醒了之后，不要记得有这样一个女人厚着脸皮为他付出良多才是最好。这些事情，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承担。 不要记得。 司法天神怎么能被儿女情爱干扰呢？ 我看着脸色逐渐开始红润的杨戬，含泪笑了。 再见了，杨戬。 再也不见了……杨戬…… 十 三界的人都说，当初杨戬忍辱负重，逼甥成材改了天条之后就有些性情怪异。 喜怒无常不说，板着脸的程度比起之前更胜几分。 传说有人看到杨戬曾经私底下拜访过药圣华佗，似乎是为了感谢某一次的救命之恩，但华佗一口咬定不曾救过他，在这之后，杨戬便开始喜怒无常，性情诡异了。 关心他的人还是希望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但是一个上神的记忆被药物洗去，这样的事情又怎能不被当事人察觉？ 三圣母杨婵被放出华山之后便会隔三差五地拜访杨戬的真君神殿，只是每一次去，都能看到杨戬对着一个简陋的折扇发着呆。 杨戬还记得那个女人吗？那个为了救他而以命易命的女人？ 谁知道呢？ 每一次有人试探地问起有关那把折扇的事情，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杨戬还记得吗？ 也许吧。 杨戬真的忘了吗？ ……也许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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