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澜毕业后留在A市工作了两年,家里父母召唤得紧,无奈之下只好把手头工作交接完之后就辞职回了家。 大多是对外翻译工作,也不是非她不可,公司象征性地表达了一点不舍之情之后,愉快地放了轻澜回去。 不需要自己费工夫,姜爸爸就给她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一星期朝九晚五上班三天,剩下的时间她正好可以接一下翻译工作,钱挣得不算多,但是对于自己的生活来说绰绰有余。 26岁的年纪,姜爸爸还好,姜妈妈早就开始操心她的人生大事,之前火速召了她从A市回来也是这个原因,怕极了她一心扑到工作上去,忘了像平常小姑娘谈个恋爱结婚。 外婆去年去世,临终前轻澜守在她的病床边,外婆干枯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听你爸妈的话。” 轻澜忍着泪点头,她当然听啊,所以姜妈妈让她回来她二话没说就辞职了,让她操心操心人生大事,她也没拒绝。 “等我工作安定下来,我保证。”记不清是第几次保证了,姜妈妈手指着她,语气埋怨。 “整天就知道保证,一点行动都没有,那工作哪里不稳定了?我看你就是成心找借口,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让我省心!” 恰好轻澜的手机响了,赶紧打了个手势让姜妈妈停止絮叨,自己走到一旁清净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是A市前公司那边的电话。 轻澜茫然地听那边说着。 “这两个律师不好对付,老板这次也是一时没想起来被对方钻了空子,现在要找我们公司的麻烦,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过来一趟吗?” 轻澜静静地听完,犹豫着开口道:“我是做商务英语的,法律这方面我确实没办法帮上忙。” 对方连忙解释:“不是法律的事,就是这两个律师有一个是你们F市那边的,好像和你还是一所中学的,也许作为校友你说的话他能听进去呢?” 姜妈妈的眼神投了过来,看得轻澜头疼。 也许她是该找个时间躲一躲,清净一下了。 “好,那我过去看看,不一定能帮上忙。” “没事,你来就好!”听说轻澜愿意过去,对方的语气也好了不少,一个劲地道谢。 早就给轻澜定好了机票,在姜妈怨念的目光中火速拎了包离开。 到了公司,几乎没有时间留给她修整,人事经理就领着她往会议室走,把手里的几页文件给了轻澜。 “对方控诉的法律原文,你上飞机前我已经发给你了,因为时间紧没有来得及翻译,以你的英文水平因该不成问题吧?” 轻澜点点头,指尖挑开几张A4纸:“文件我飞机上看过了,这些是什么?” 随手翻了翻。 “哦,这是几个会议室律师的详细资料,老板说可能会有用就让我拿给你了。” 不用她继续说,轻澜已经看到了。 黑白的两寸照片,漆黑的双目,紧绷的下颔线条,以及旁边印刷的几个字都无比熟悉。 人事部经理还在向她介绍着:“这就是老家F市的律师,在美国留学刚回来,你们一个学校的以前听说过没?”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轻澜的脚步沉重,看向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他们都在里面?” 经理点了点头,走在前头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坐着的人应声朝门口看过来。 轻澜一眼就从西装革履的众人中看到了易林。 不知他是不是也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微微扭了头,漫不经心地朝她看过来。 轻澜的心跳顿了一秒,深吸一口气步履如常地走了进去。 面带微笑。 老板已经伸手指了位置让她坐下,一面和几个人介绍。 “这是我们公司的对外翻译员,这次工作她也参加。” 坐在易林身边的是个外国律师,开口和轻澜用英语聊了几句,详谈融洽。 “对了,我记得易律师老家是F市的吧,正好我们小姜也是F市那边的呢,真是有缘,小姜,”老板转头给轻澜递了话头:“我记得你是F一中毕业的吧?” 轻澜点点头。 “易律师似乎也是?哈哈,说起来你们差不多是同一届的吧,之前一点不认识?” 轻澜尴尬地没有说话,也没敢抬头看易林的神色。 反倒是易林面色如常:“怎么会不认识,班长,好久不见。” 轻澜抬起头,看见他冷淡的眉目,不知怎的,年少那几句话突然盘旋在自己耳边。 “姜轻澜,你到底有没有心!” 有啊,怎么会没有。 六月天,竟然生了些寒意。 轻澜不在状态,在座的都能看出来,好在第一次见面也没有谈及太多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寒暄几句。 主要就是公司在没有获得对方许可的情况下,采用了美国某公司的营销创意,对方找了律师过来洽谈。 聊完了,几个律师就要告辞,易林坐着没动。 旁边的律师用英文问他不走吗? “想和老同学单独聊一聊。”流畅的英文,醇厚温柔的嗓音引来轻澜的侧目。 易林已经站了起来:“班长,出去走走吧。” 天气热到路上来往的车辆都少了许多,轻澜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走的,但还是在老板鼓励的眼神中亦步亦趋地跟在易林身后。 易林的车在地下车库,电梯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出了电梯往车库走,灯光昏暗。 “毕业后一直留在这家公司?” 突如其来的问话叫轻澜措手不及,前面一辆车开了过来,易林拽了她胳膊把人拉到一旁。 瞬间松开了手。 轻澜吞吞吐吐:“工作了两年,前段时间刚刚辞职回F市。” “那这次来这里是?”易林似乎来了兴致。 轻澜看了他一眼,看不透他的表情,索性坦白。 “老板拜托我过来,毕竟在这里工作了两年,情分在。” “这样,”易林低了头,冷笑了一声。 讽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我。” 轻澜张了张嘴巴,有些不能这样露骨的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曾经他对自己的讨厌,都是那么隐忍的啊。 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轻澜矮身坐了进去,抬头看向他,突然道:“其实也没错。” 易林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手掌扶在方向盘上动了动,提醒一句。 “系上安全带。” “哦,好。”轻澜低头去找安全带。 慌乱之下笨手笨脚怎么也扯不过来。 眼前的一切突然暗了下来,只看到一张清隽的侧脸俯在她的面前。 修长的手轻轻松松给她扣好了安全带。 微微侧过脸,两人就四目相对。 轻澜愣愣地看着。 易林首先起身,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很少坐车?” 轻澜回过神来,回他:“很少出门基本靠地铁,出租车也很少坐前面。” 仿佛听到他低低地应了声,又仿佛没有。 车子开得很稳。 “案子还要谈一段时间,你在这里有地方住吗?” 轻澜眨眨眼:“住酒店吧。” 幸好提醒了她,轻澜赶紧掏出手机在网上查询公司附近的酒店。 一只手盖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轻澜诧异地看过去。 易林开着车没有侧头。 “我附近有套房子,一直有打扫,如果不介意地话你就住那里吧。” 轻澜觉得不妥:“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找个酒店住几天就......” 刺啦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惯性带着轻澜往前猛地一冲,一只温热的掌心已经抵在她的额头上,防止她继续撞到前面。 停稳了易林才松手。 “不用和我客气。”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案子要谈很久,住酒店不方便,而且有些地方我需要你的配合,离得太远我还要开车过去,麻烦。” 怕他真的这么麻烦,轻澜就点了点头。 “那谢谢你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轻扯嘴角,不知是笑还是嘲。 易林直接开车到了公寓楼下,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轻澜:“你没有带行李?” 轻澜也愣:“我以为不需要很久。” 易林锁了车门,领她进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 “洗漱用品就从这里买吧,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 轻澜挑了几样必需品,看到睡衣想了想就拿了一套。 最后是易林结账的。 易林收了钱包看她一眼。 “不用客气,就当是我略尽地主之谊了。” 易林把钥匙给了她。 轻澜问他:“那你住哪里呢?” 易林回过头,脸上浮现一抹淡笑:“对面。” 在轻澜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拧开对面的门,走了进去。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对于附近不熟悉,轻澜懒得出去觅食,叫了一份外卖,不算好吃,但是饿了一天,吃得七七八八。 收拾了桌子就从阳台上拿了下午洗干净的衣服,夏□□服干得快,在外面晒了几个小时,温度还有些烫。 嘟嘟嘟的敲门声,放在浴室门外的手机也响个不停。 穿好了衣服轻澜就拿了手机接通。 “开门。” 短短的两个字,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轻澜定了定,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易林一手撑在门上,弯着眼角看她,脸颊是不正常的红,一身浓烈的酒气。 “你喝酒了?”轻澜站在里面,眼看着他走进来,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孤男寡女两个人。 阔别了六年半的两个人。 易林抬手掐住了她的脸,双眼迷离,低了头,带着温热的气息靠近她。 轻澜没避开,直挺挺地看着对方,唤了一声:“易林。” 与她四目相对的男人笑了笑,唇边的酒窝很浅,浅到隐藏在暗空中无法辨识。 “姜轻澜。” “姜轻澜,”他又低低喊了一声,唇就贴了上去。 轻澜有机会的,但是没有推开他。 早上醒来,身上盖着一床毯子,腰间搭着一只劲瘦的胳膊。 轻澜闭了闭眼,耳畔已经贴上了他的气息:“你醒了。” 26岁,在F这个小城市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不需要太多的思量,两个人就定了下来,在A市的十来天,易林开车开车带她去遍了A市大大小小的景区,大多数时候是易林看着导航找路,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轻澜,似乎并不熟悉这里的一切。 “你这两年都在干什么,不出门吗?”握着方向盘的易林嘲笑道。 轻澜看了眼窗外陌生的景色,摇下车窗:“工作啊,懒得出去玩了。” 易林就没说话了,点头笑笑。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易林就成功讨得了姜妈妈的欢心,这点上让一只被嫌弃的轻澜不得不服气。 “小易那边需要通知什么亲人吗,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吧,”姜爸爸刚刚说完就被姜妈拍了一把。 易林毫不介意,笑道:“还有个舅舅在国外,他没有意见的,全部按照伯父伯母的意见来。” 这点上姜妈妈还是满意的,又暗地里拉着轻澜说了一顿,大意是还是要找时间去国外拜访一下易林的舅舅,那肯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轻澜在高中时也没听说易林有个舅舅,当下就问了他。 “这周没事的话,我带你过去。” 易林行动力惊人,加上轻澜工作确实很闲,两个人定了机票就飞去了美国。 到那里的时候,易林的舅舅正在打理自家的花园,看到易林带了个姑娘来,笑得合不拢嘴,放下手里的喷壶就邀了两人进屋。 “F市啊,F市好,我在那里也生活了三十多年,景好人好。” 轻澜笑着同舅舅拉着家常,易林在花园里继续舅舅没有完成的工作。 “你是哪个高中的?”舅舅问了一句,轻澜如实回答。 舅舅的神情有些莫测,从落地窗看了一眼易林的背影。 问轻澜:“你知道易林为什么要学法律吗?” 轻澜摇头,她没想过,甚至以前从来没有认为这个职业会适合他。 现在看来,高中毕业以后,他真的变了很多。 “高三那会,有一个他打电话给我,问我他是不是性格太沉闷了,我在想他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会对自己产生疑问,不过那个时候他性子是太冷了,我就想着他阳光点,跟他说是,说你要多和别人接触,多说话多交流,多找几个好朋友。” 轻澜认真地听舅舅说,回想起以前,她也从来没觉得他闷,他也对自己笑过啊。 舅舅失笑道:“结果我没想到他之后就毅然决然地选了这个专业,现在是不闷了,论说话的学问,两个我都比不过他。” 轻澜也跟着舅舅一起笑,看着窗外,眼底酸涩。 舅舅还在说:“你呀,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就多说点,那孩子内心里是封闭的,你肯定也知道他爸妈的事,陪他多说说话吧,别看他现在好像外向得很......” 在花园里浇完了花,晃了晃空荡荡的喷雾,易林一回头就看到屋里相谈正欢的老少,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开怀了他不知道。 就像不知道明明只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女孩子,怎么会就这样轻而易举走进了他的心。 悄悄地走进来,以为他不知道,等他觉得那分量沉甸甸时,她又离开了。 那么他只好伸手去抓了,用刀一笔笔刻出来的位置,就等着她住进去。 然后,锁起来,永永远远和他的血、和他的心跳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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