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平宁寺回来,除了那日晚上匆匆将什夫人带走之后,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李熠。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而这几日期间,整个王府的气氛却很微妙。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主要归根于三日后七月初七,万千少女众所期盼的美好的日子。  据说几日前什夫人从柳园回去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今天早上不知为何就想通了,广邀王府众夫人去玉香园看戏。我记得玉香园是有一个戏台子不错,不过我是不想去,对看戏没有多大兴趣。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跟阿诺去最近新开的茶楼里的听听评书,或者是跟北北去翠福楼看看新选上的花魁跳舞。回来再添油加醋地跟颖儿炫耀一番。颖儿也算有所动容,不过万般思索之下还是像往常般将钱都买了胭脂。照她的话说,有了胭脂就什么都有了,什么说书帅哥什么美女花魁,统统都能拿下!   呃...说偏了。  再说看戏...其实萍儿说的没错,玉香园是个好地方,不过这戏唱得着实是没有什么意思。彼时细雨绵绵,是个难得的凉爽好天,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倒有些可惜。  人都有一个毛病,若是环境太舒适了,就有些犯困。不知觉迷迷糊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四周已经没有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到柳园,正好看在北北一人坐在院子里深思。  北北最近都是这般蔫茄子样,见到我,让了个坐。我凑过去,拿起桌上的点心胡乱垫补了一些,睡了一觉,还真有些饿了。   北北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王妃那日所指,是不是王爷?”  被他毫不留情道出事实,一个激灵将自己噎住了,北北递过来一杯茶水,仍不正常的语气:“王妃那日说的事,其实是说王爷吧?”  我一愣,觉得北北近来是越发聪明了。不过此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为何今日又拿出来提,疑惑道:“干嘛又问那件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北北摇了摇头:“我就是想问王妃,有没有个好法子,能哄颖儿高兴。”  按着北北的思路,我试着想象一下将李熠的法子归类为“好法子”,再试着想象北北若是像李熠吻我那般吻了颖儿会是个什么下场。搁我推断,按照颖儿那性子,我估计北北还没下嘴呢就已经被颖儿打没牙了。这应该还不是最坏的下场,若是事后颖儿知道这是我出的馊主意,那我的牙...想到这,不禁牙疼了起来,赶紧否定的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想的才好,若是别人给你出主意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为了避免他又问什么难答的问题,话刚说完,我就逃也似的起身离开。不料北北完全没有挽留,凉悠悠道:“王妃是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是吗?啊,这样也好,那下次王爷若是还要让王妃女红什么,王妃还是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猛地回过头:“你是在威胁我?”  北北回我一个善意的微笑:“不敢。”  我一直就觉得北北是个心机男,从前就毫不掩饰,今日更变本加厉。纵然现在心里有多恨,还是笑呵呵地坐了回去:“北北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都是一家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自然要互相帮助。再说了乐于助人本来就是我最最最突出的优良品德,更何况还是你的忙,我怎么会不帮呢?”  就听他毫不客气地问:“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我现在感觉就好比是敌人抢走我的枣,我还要送他一块糖。可又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敌人有枪呢?心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小崽子好好收拾一通。可面子上还是得作得是我要上赶着帮他想办法。想了想,还是坦然道:“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喜欢浪漫的,更何况是像颖儿这么爱美的女人。你若想拿下她,就得让她被爱包围,把她弄得神魂颠倒的。”  北北听得一头雾水。我叹了口气,真是块朽木。可转念一想,再怎么不成器,师出我手,雕一雕应该还是能用的。想了想,更明白解释:“万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吧,你最好选在是晚上,月色蒙蒙夜未尽,周遭要寂寞要宁静。这地利呢,你就找一个特别神秘浪漫且只属于你们俩的地方,然后趁机说一些能打动她的情话。到最后自然而然地就人和了...”  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竟然可以这么污,不自觉又更加清晰地认识了自己。北北一脸吃惊的望着我,我朝他挥了挥手才反应过来,茅塞顿开,坚定的看了我一眼就去完成自己的“大业”了。只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道:“王妃绣荷包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干嘛要绣那玩意儿?”  北北羡慕道:“我听说什夫人给王爷绣了一个特别精巧的荷包,是最近的才有的新线法,全京城都没几个人会那绣法。王妃若想不落于下乘,总还是要给王爷绣一个的。”说着想起什么,一脸欠揍样,“不过王妃的女红那么烂,若是想要用那种绣法来绣怕是不可能了,若是想绣一个更好的怕也更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差不多照样子绣一个还是可以的,也不知王妃你能不能绣出来...”  话罢,乐呵呵地离开了。   妈的,给我一把枪,我一定第一个毙了他。    不过北北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七夕节将至,于理,作为李熠的王妃是要给他绣一个的,好体现出夫妻多么情深,也好让王府各院安定团结不要盲目争宠。于情,既然自己已经明了对他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那么绣上一个来表表心意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  嗯...那还是要绣一个的。  碍于李熠的身份,我本想给他绣一个像飞龙猛虎这种英武霸气的动物,好体现出他那不凡的身份。可转念一想,七夕节绣这些未免有些不合时宜,还是绣一些能表达出自己心意的饰物才好。奈何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何其的骨干。无论我想绣什么,都不过是想想罢了,若是让我绣出一件满意的作品简直比变出一把枪将北北毙了还要难。  月上梢头,便累得腰酸背痛。望着这两片奇形怪状的叶子,想这个荷包看来还是让北北来绣的好,也是为了自己的手指头不变成筛子。但话说回来,柳园这么多女眷,甚至有时候刘婶都来串个门,可谁都没有北北的女红好。真是让人想不通他一个大老爷们是如何才能练出这般好手艺...  正在想用什么借口,一束月光透过木窗洒到桌面。天边弦月弯弯,雨过天晴,今夜真是个好夜。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同样美丽的晚上李熠弹的那首动听的曲子,又想到傍晚时北北问我怎样同颖儿幽会的法子,不由得一笑,看来晚上的确是很适合约会啊。不过,对于北北来说,今日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也不知他晓不晓得抓住。  伸了伸懒腰,将这个不像样的作品收拾好,便躺下准备睡觉了,那些费神费力的事情还是留到明天去做吧。我一向是贴枕头就能睡着,可今日不知怎的,翻来覆去也没有半点困意。抬头望见窗外束束银光,突然萌发出出去走一走的念头。  月光倾洒在柳树上,半个院子都印着柳树的影子。微风徐徐,树影婆娑,也不失为是一幅动人美景。我记得,柳园之所以称之为柳园,并不是因为王府只有柳园种着柳树,而是因为柳园的柳树最有代表性。柳园有两颗柳树,院子里有一颗,外面亦有一颗。在我看来,里面的这颗平时可以纳个凉什么的,还算是称人心意。不过外面那颗就不是纳凉不纳凉的事儿了。此树张得着实高大,看起来也有百年的历史,只可惜长得忒不是地方。好巧不巧正挡在柳园门口,过个路都要穿过万丝绦。平时若是有个什么急事,搞不好出门就被撞了。真是不方便。  拨过万千丝绦,透过层层树影,隐约看到一个极似北北的身影。身旁摆着一排排的花架子,好大阵仗。身后还有一人,可惜被他挡住了。不过即便看不到,我也能猜出她是谁。  小心翼翼地躲到一旁,细细地观察远方二人的一举一动。奈何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到,想着要不要走得近一些,又担心要是被他发现了事后定要不依不饶。万般思索后,还是在这里凑合着看吧。  正有兴致之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萍儿来了,也只有萍儿那死丫头走路没声儿,时常突然出现将人吓一跳。好在现在是晚上周围显得寂静,不然又要被她吓到了。  我头也没回,冲她招了招手示意过来一起看:“嘘。”  萍儿无言,走过来将我身后的月光挡住的同时,还为我披上了一个外袍。我低声道了一声谢,觉得今日的萍儿真是格外心细,现在虽然是夏天,可雨后的晚风还是有些凉的。刚才出门的时候有些后悔没有多穿一件,奈何看到远处那俩人便忘了冷。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我更加向旁挪了一大步,好让她看得清楚,指了指前方:“白日北北还要我帮他出法子,你看看这架势,哪还要别人出主意,这小子太贼了。”  我一边跟萍儿说着,一边费力观察着前方二人情况,只因隔得太远,状况有些摸不透。但不知什么时候,远处两个人已经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看着画风突然开始变成小红心,我不禁扯了扯嘴角,深知接下来就不好再继续看下去了:“看样子...效果应该不错。”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想着他们这事儿也就算是成了吧,以后他们应该就是在谈恋爱了吧,北北就又“活”过来了,前几日死气沉沉的,真是让人受不了的,想到这,又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问萍儿,“不过说起来,我倒想着我绣给王爷的那个荷包还是要让北北帮帮忙的,可是我没有提前跟他说,现在又得了佳人,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时间来帮我。萍儿,你觉得他会帮我吗?”  萍儿无言,地上的影子摇了摇头。  我点了点头,认同道:“是吧,我也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帮我。既然这样,那么我们还是站出去破坏他们好了。”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朝前走了一步。   意料中被萍儿拽住,我笑了笑:“放心啦,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说真的啊,总是要想一个好法子才行。”说着还拍了拍萍儿正拉着我的手,“嗯...萍儿你觉得呢?”  我认真且天真地等着萍儿的回答,又迫不及待地拍了拍提醒她。彼时我没有在意,现在将全部重点放到萍儿身上时,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当再次触碰到那只手的一刹那,心里隐隐觉得这只宽大的手似乎并非是萍儿的手,我身后的人也并不是萍儿。仔细想一想,萍儿一向是个话篓子,今日为何会这么安静?往日见了这般,依她的性子一定会叽里呱啦说个没玩,不仅今天说个没玩,往后的几天都会说个没玩...  一阵冷风吹来,全身冒出一层冷汗。   我一动不敢动,此时这大半夜的,若不是萍儿,那么又是谁呢?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什夫人说的那番话,什么什么灵力狩女,搞得我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果然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定了定神,更祭出些警醒来。虽然不能做回头这般搞不好就会被吃掉的大动作,但总还是要先搞些小动作弄清身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见过真正的妖魔鬼怪,只是看动漫电影上见过,便觉的妖怪的手应该有留着尖尖的指甲,带有鳞片的有色皮肤。我小心且轻轻地摸了摸还停在胳膊上的手,肤质细腻,极光滑的一只手,看来不是什么怪物,不禁放了一口气。正待进一步摸下去,被“研究”的那只手突然反手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我吓得惊呼一声,却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步子走得平稳,我却踉踉跄跄,被拉进柳园之后,迎着一束月光,映入眼帘一两颗小翠竹的绣样。仿佛猜到了来人,也就没有那么警惕,小跑两步,上前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李熠身形顿了顿,轻轻的松开,转过身来。我揉了揉手腕,一抬头迎面是一张正似笑未笑望着自己的熟悉的脸。  我皱了皱眉头:“李熠!”  男子被直白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且还是被吼出来的,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又笑了一笑,漫不经心地拉起对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得不说在看见李熠的那一刻自己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想明白那些妖魔鬼怪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根本就是自己吓唬自己,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但这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有些让人恼怒了。我再次松开手,“你真是无聊!”  突如其来的脾气来得其实是没有道理的,说实话,若是平常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生气,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但是现在就是觉得无法忍受,想要发作同时还带有一丝莫名的委屈。吸了好一会儿气才将雾气憋回去,一转身看到李熠跟在后面,脸上仍带着那种想要让人掐死他的笑容。心间还没扑灭的小火苗又一蹦三尺高,几步走进屋子里,“你来干什么!慢走不送!”  今日的李熠尤其的听话。话音刚落就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我躲在被子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这么矫情。正准备翻身的同时,就感到床榻一沉,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哗啦”一声抖开。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子又重新盖上,剩下一半搭在了他自己身上。  我将搭得不太舒服的被子又重新整了整。原来李熠没走,可是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和他说话。既然矫情了,就要矫情到底。    好一阵沉默。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月色都有些发沉,天地万籁俱寂,只有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我觉得差不多睡的够死了,才慢慢地慢慢地翻过身。却发现李熠正撑着头看着我,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亮。  我一愣,又要翻过身去,却被他一把揽住。  “还生气?”  “没有。”我推了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头顶传来他戏谑的声音:“看来是的。”  听到他这么调笑的语气,我觉得李熠他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想要反驳他,一时竟然语塞,只好两只眼睛死死瞪他。  突然有东西在额头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吐息温热。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脸腾的一下烧得火热。耳边响起他温柔的声音:“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我觉得若是有人需要安慰,一定不要打‘让李熠劝一劝’的念头。本来自伤三分,听他一说话,觉得自己只有去死了。  “是你吓我的,是你的错。”  他竟没有反驳:“对,是我的错。”  我将头歪一旁:“你也不用太自责。”  李熠像是笑了笑,我知道他一定又露出讨厌的笑容了。良久,他突然想起什么般:“适才你说要为我绣荷包是吗?觉得很难吗?”不等我回答,将我的身子撑起来一点,变成认真的眼神,“荷包是绣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无论多难,还是要自己完成,绝对不可以假借他人之手。你送给我的荷包一定要你自己亲手缝,听到了吗?”  李熠神情认真,我和他对视着,也许是因为这一次我们离的太近,我惊喜地发现,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就算带着我最讨厌的笑容,也是那么美。   我点点头:“那我尽力。”  这一夜我们聊了很久,都是些七七八八的杂事。有平宁寺,有治儿,有母妃,还有他的名字。李熠跟我说,“李熠”是他很久以前的名字,从母后死后便再没有用过。我问他现在的名字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他说在我面前他就是李熠,要我仍唤他“李熠”。  我点了点头,听他这样讲,感觉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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