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见面了,小姐。”  他噙着笑意说道,一手脱下帽子,优雅地施了个绅士礼。  高礼帽下是乌黑的头发和带着半张银制面具的脸。我惊人地发现我竟然因为看不到他的全脸而感到有点失望。  他把帽子重新带回头上,整了整理自己的白手套,看向我。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尽量表现地得体些。  “实在抱歉,上次……我不该就那样跑开的。”  “没关系。”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大概已经习惯了人们这样的反应。”远远地见到他,便仓皇而逃。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隐隐作痛。他的话让我想起我在孤儿院的光景。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孤身一人,受尽欺凌,没人愿意跟我在一起。  他也有和我一样的孤独吗?  我的心被一团内疚占据,我想我可能在无形中伤害了这个人。  “对不起。”我低声说道。这次不再是客套的话,而多了几分真心,我决定对他热情些。“我叫艾玛·伍兹,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先生?”  白手套抚过一尘不染的桌子,“叫我杰克就好。”  “你好,杰克先生。”我看了看四周,这是我第一次来庄园的厨房,没想到会这么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常用的样子。  “很好奇?”杰克看着我游移的目光,问道。  “嗯。”我如实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平时这里都是锁着的。”  等等,既然平时都是锁着的,为什么他能进来?不仅能进来,还一脸习以为常,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我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问道:“杰克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加游戏的。”  “我的确不是。”他偏了偏头,“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我的语气不由自主地上扬,意识到这点的我赶忙解释,“您别误会,我不是怀疑您的身份,只是我从来没有在庄园里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所以有点不敢相信罢了。”  “我能理解。我们的确不常出现在人前。”他善解人意般地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是糕点师。”  糕点师?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庄园每天的那些糕点……”每天餐桌上那些点心,都是他做的吗?  “不是那些。”杰克笑了,语气里有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嘲讽,似乎用庄园的那些糕点跟他扯上关系就是侮辱了他一样,“那些,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现在,我是真的好奇到底什么才值得他亲自出手了。  “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幸吃到杰克先生亲手做的糕点呢。”我感慨道。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肯定会有非常好的厨艺吧。  杰克没有回答我,只是转过身去,弯腰从柜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脱掉了白手套,到水池边仔仔细细地洗起了手。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那是――面?  他用纯白的干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一声不响地开始和起面来。  他这是……要给我做糕点吗?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连做饭时的样子都是优雅的。面粉在他灵活的手下揉捏成形,丝毫没有一点飞出,也没有一点沾到身上,玷污他那上等材质的燕尾服。  “杰克先生……”我小声地唤了他一句。  “我在,伍兹小姐。”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我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我才想起来为了躲皮尔森,我根本没有吃早饭。脸颊一阵发烫,我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一时间整个厨房无比安静,只有面团在在盆底反复揉捏按压的轻响。我看着他的背影,即使在弯腰时,脊背也是笔直的。我曾经远远地看过那些参加上流宴会的绅士们,许多也不如他气质的一半。这样的人怎么能是糕点师呢?我想起了孤儿院的厨师安德鲁,那个整天扎着脏兮兮围裙的中年男人。  鼻间有奶油的香甜气息和清淡的酒味。在我愣神的时候,一杯缀满水果的糕点已经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杰克绕到我身后,抽出桌边的座椅。  “请坐,小姐。”  我小心地坐下,只坐了椅子的一小半,只怕哪个不经意的动作唐突了这份精美的糕点,也唐突了他。  “乳脂蛋糕。”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甚至是愉悦的。“厚奶黄,果酱和雪利酒的完美组合。请用。”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糕点。当我略显颤抖的手指握住勺柄插进一层一层的乳脂蛋糕中时,柔软的触觉令我为之一颤。  我把勺子上的甜点轻轻放进嘴里。  蛋糕用酒浸过,我从来没有喝过酒,本以为会有辛辣的味道,却只有香甜和入口即化的极致口感。  “味道如何?”他立在一边,问我。  “这是我平生尝过的最好吃的甜点,杰克先生。”我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的侧脸,“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  “荣幸之至。”他略施一礼,微笑。    我站起身,“非常感谢您的款待。我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回报您。虽然我并不会做甜点,”我很怀疑就算我真的会做恐怕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但是我是一个园丁,如果您有什么东西需要修理,请随时找我。”  我看了看桌子,“这个……我来收拾吧。”  “请原谅,不过,作为一位绅士,我想这是我分内之事。”  我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好说道:“那杰克先生,我可以回去了吗?”我攥着衣角,用极小的声音,“我想这次我不算是不告而别了吧。”  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刚想抬头看他的脸,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温和如三月的春风。  “是呢,伍兹小姐,这次可不是不告而别了。”  我的脸恐怕又红了。我弯腰行了个礼,回身推门离开,把厨房的门关好,倚在门边平复了一下呼吸。  有隐隐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才听清了一点。  是很动听的,似曾相识的歌声。  很久以前,我和父亲参加宴会的时候听过这个曲子。  是《天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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