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黄昏,夕阳余晖笼罩着长河县境内最大的城镇————大桥镇,此刻城镇上空飘着的一层层被染红的云彩,正慢慢向四周散开,夜幕眼看着就要降临。    镇上铁匠铺的掌柜乔一庄这两日里比往常都早半个时辰让徒弟熄火停工,这会儿他本人正拿着烟杆,坐在铺子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街口方向,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来来往往走过的行人大多是镇上的老相识,而不是他正在等待的人。    抬头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乔一庄掂了掂手里的烟袋,烟也抽得差不多,眼看着要等的人今儿多半也是来不了了,乔一庄低头将烟杆头对着地面使劲敲打了几下,啪啪啪几声下来,烟熄了,带着零零散散火花的烟灰顿时撒了一地。    弯腰利索地站起身,乔一庄将烟杆别在腰带上,同时伸出右脚对着地面连蹭了两下,看烟灰散开在尘土中后,乔一庄转身走进铺子,叮嘱徒弟黑虎关好大门后,径自来到铺子后相连的一个小院。    “阿铮,过来吃饭了。”或许平日里烟抽的太多,乔一庄的声音听上去总是比常人要嘶哑许多。    “大伯,就我们吃晚饭吗?你说的人不来了?”一个十四岁左右,穿着朴素,高个秀气的少年从后面挑起帘子,急匆匆跑进了屋子。    “哎,这时辰人不到,估摸着今儿肯定是不会来了,明儿再瞧吧。”乔一庄点了点头,手指点向桌上的碗筷。  “赶紧趁热吃。”    “大伯,明儿人会不会也不来?或许,”少年并没有马上拿起碗筷,还是自顾自问着话,神情看上去有些急促不安,  “或许以后也不会来?”    “断不可能!刘大镖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捎信说这两天一定到,绝不会言而无信,多半是路上耽搁了,”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乔一庄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坐在桌子对面的侄子的肩膀,  “别多想,人肯定会来,你娶媳妇的事绝不会黄的。”    “可是,大伯,我真的不想娶媳妇。”被叫“阿铮”的少年一把抓住乔一庄的胳膊,显然因着心里着慌,语气里透着十分的焦急。    乔老庄使劲抽出胳膊后,默默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侄子乔铮的五官里,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遗传了他那英武十足的爹以外,其他几样都彻底随了娘,秀气的鼻梁,小巧的嘴,怎么看都过于眉清目秀,根本不像个男娃。好在侄子这身板,倒是跟他爹一样,虽然现在才十四岁,却是比同龄的男娃结实许多。    瞧了侄子才不一会的功夫,乔一庄在心里已经默默叹了好几口气。说起来,原本论乔铮从小学过的本事,这孩子也算是镇上不得多见的有出息的少年,可自从出事后,如今偏偏落下这痴痴傻傻的毛病,成了半个“废物”,想到这,乔一庄的眉心顿时纠结成一个长长的“川”字。    “阿铮,你爹娘当年把你交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现如今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大伯已经觉得愧对弟弟,弟妹的托付,你若再娶不到媳妇,这让大伯我以后到了下面,怎么有脸见你爹娘?”    “可是大伯,我年纪还小。”    “傻孩子,又不是让你明儿就娶媳妇,只是先把日子定下来而已。”    “但是,”乔铮还是努力想要说服乔一庄,  “我身上有伤有病的,这回头姑娘来知道了,可不是要说我骗婚?”    “胡说!”乔老庄左手握拳,重重敲落在桌上,愤然道,  “这门亲事可是你爹和刘家早就定好的娃娃亲,哪里来的骗婚?再说了,你可是帮官府追捕逃犯时受的伤,也算是少年英雄,他刘家的姑娘哪有不满意的道理?你莫再多想,吃饭!”    看到“大伯”脸上有了怒意,相处了也有三个多月,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坚持,到头来也是斗不过面前这个,看上去干瘪瘦弱,性格却比茅坑石头还要臭硬的倔强老头的乔铮,只能沮丧地低下头,无可奈何地拿起了碗筷。    眼见着侄子不再“犯病”啰嗦,乔一庄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情顿时和缓了下来,语气也温和很多。    “阿铮,不要担心,虽说你如今脑子不大好使,可身体不是和以前一样结实的很?娶妻生子又不需要动什么脑子,放宽心就是。”    放什么宽心?    听了这些话,乔铮刚吃进嘴里粗糙的饭菜更加是食之无味。    “你就吃这点?太少了。”乔一庄站起来给侄子又盛了满满一大碗饭,  “脑子已然不灵,身体可不能再垮。”    “我吃饱了,不想再吃。还有,我脑子灵得很!”    望着乔铮结实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瞪了半天眼睛的乔一庄徒劳地将碗狠狠丢到桌上,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今儿就算了,明儿必须多吃!吃饱有力气,才能娶媳妇生娃,给咱乔家留后,听明白了没有?”    这算哪门子的大伯?把侄子当猪养吗?  自己一老光棍,还成天想逼谁娶媳妇生娃?  .......    乔铮使了好大的劲才没将心里不满的话吐出来,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和这老顽固闹翻了,乔铮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懊恼地一屁股坐到床沿边,乔铮呆呆地望着自己房间小桌上晃动的蜡烛心,思绪又情不自禁飘到了三个多月前,他从那口可怕的棺材盒子里爬出来的场景。    “诈尸,诈尸啦!”  “鬼,有鬼啊,快跑!”  .......    从封闭的“盒子”一样的东西里醒来,觉得自己快要闷死了的乔真使劲敲开头顶的盖子,半个身体才从“盒子”里坐起,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外面全是些穿着白色,灰色衣服,打扮奇怪的男男女女,此刻他们像是见到传说里的魔鬼一样,叫喊着,纷纷向四处逃窜。    这什么状况?    也顾不得许多,乔真扶着“盒子”边缘,摇晃着身体从里面爬出来,四周的人也几乎都跑得没影,只剩下一个干瘪瘦小,皮肤黑里透红,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满脸惊恐,二十左右的青年,两个人看到乔真望向他们时,都如临大敌般向后倒退了几步。    “嗨,”刚友好地抬手打了一声招呼,脑子吸到充足氧分,此刻认出“盒子”其实是个棺材的乔真立刻警觉地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思考起他目前的处境:    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这又是哪里?  这些穿得奇奇怪怪的人都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恐怖分子  绑架  活埋    连续跳出来的几个可怕的念头让乔真不打算再多细想,趁对方两个人还在发呆的当口,转身拔腿就跑!    可乔真才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喊,    “黑虎,你个混小子,还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跟我一起把人拦回来?”    听到这话,乔真更是确定了自己处于危险的猜测,继续亡命向前奔跑,可不知道是因为衣服和鞋子不对头,还是才从棺材里出来头晕的缘故,乔真一脚踩空,顿时摔倒在地,连打了几个小滚坐定时,追来的人已经将他一前一后,围在了中心。    “阿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阿真?  居然知道我的小名?    乔真抬头困惑地望着和他说话的干瘪中年男人,这会因为离得近,乔真看得很真切,这男人的神情里除了不安,倒没有半点恶意。乔真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青年男子,模样看上去甚至比他还紧张,也的确没有恐怖分子该有的“相貌特点”。    “这位先生,既然你不和其他人那样叫我杰克,而是叫我小名,那你一定认识我家人,是吗?”乔真试探性地问了几句,  “那能麻烦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我们的穿着,都是古时候的?”    “乔掌柜的,他在说什么?”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粗壮青年汉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一定是在说鬼话,他被鬼附体了!”瘦小的中年男人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虎视眈眈地望着乔真。    “黑虎,你赶紧去找何掌柜,让他给弄几大碗狗血来。”中年男人的话音刚落,显然有些吓破胆的青年已然拔腿跑开。    “无论你是什么鬼,听好了,立刻放了我侄子,去别的地方托身,”手心紧紧攥着石块,中年男子神色紧张地紧紧盯着乔真,  “否则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都是什么?怎么鬼都跑出来了?    乔真不由抬右手狠狠掐了一把左胳膊。    疼!  这肯定不是在做梦!    从地上爬起来,打算自己找出路,尽快离开这个鬼对方的乔真却被不依不饶的干瘦男一次次挡在了原地。    “你再拿石头丢我,我真的也要还手了?”乔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是跑到“幼稚园”了吗?    “掌柜的,我们来了,你快闪到一边。”    乔真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恶心血腥味的同时,就看到刚才被叫“黑虎”的汉子又回来了。他正领着几个同样岁数的青壮年,各自手里拿着碗,碗里满是黑红血液一样的东西,奔跑着向他冲来。    “喂喂喂,你们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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