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铮昂头挺胸,斗志满怀地才到大伯那屋门口,隔着敞开的门往里一瞅,以为只会看到一个“老丈人”的他顿时傻了眼。    这会儿,乔一庄原本不算大的屋子里居然挤满了人,除了坐在桌旁的乔一庄,站在他身后的徒弟黑虎,还多出四,五个年岁不等,穿着各异,高矮不一的汉子,最不可思议的是,其中两个青年汉子的腰间还别着刀鞘。    听到乔铮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拿刀的两个青年汉子显然是习惯性动作,警觉地将手搭在刀柄上,看到乔铮手里只有根蜡烛后,才把手从刀柄上慢慢放下。    “老丈人”来看未来女婿,带两三个跟班也就算了,弄成这架势,乔铮莫名觉得背上凉凉的,并且还“嗅”到一股,但凡进了屋,等同于进了狼窝,有去无回的味道。    会不会要退婚的“现代话”还没出口,就被人咔嚓了呢?    凉,浑身都凉!    “黑虎,这里不需要你待着了,你先出去吧。阿铮,你别杵着,还不快进屋见过你刘叔?”乔一庄看了看站在门口一脸惊愕,停止不前的侄子,立刻伸出手对着身后的黑虎摆了摆,然后对乔铮狠狠使了一个眼色,再傻的人也看得出,听得明白乔一庄这会心里想说的话:    坐我对面这个一脸大胡子的“刘叔”,就是你未来的老丈人,行事仔细乖巧点!    乔铮当然不是什么傻子,他明白的很。    尽管看到刀,心里就有了掉头撒丫子跑人的心思,可乔铮也很清楚,到了此时此刻,根本就没什么退路可言,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将手里的蜡烛递给走到门边的黑虎后,乔铮硬着头皮大步走进屋内,停在未来老丈人的面前,按照他觉得对的方式,抬手作揖,弯腰行礼,    “刘叔。”    “哎呦,你这娃,懂不懂规矩?”从椅子里跳起身,乔一庄冲上前就把乔铮使劲往地下按,  “还不跪下,给你刘叔磕头。”    万般无奈,勉强跪下的乔铮听到最后一句,内心犹如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跪也就罢了,磕头简直就是屈辱。可无论乔铮怎么挣扎,乔一庄的两只打了多年老铁的手,如同钳子般硬是不松。    终于乔铮的头被他不屈不饶的老顽固大伯强行摁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的同时,乔铮就听到头顶一声“炸雷”响起,    “孩子既然已行过礼,就不必太过拘束,且让他抬起头来说话吧。”    “雷”声过,乔一庄也松开了手。    “阿铮这孩子平日里其实最懂礼数,今儿想必是才睡了一半被惊醒,有些犯糊涂,”乔一庄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里,脸上的笑容有些轻微的尴尬,  “广元兄弟可别介意。”    脖子得到解放的乔铮顺势赶紧抬起头,脸恰好就对向坐在上首的未来“老丈人”刘广元。    说起刘广元,除了老丈人的身份以外,到底又是何方神圣,乔铮这些日子从乔一庄,黑虎嘴里零零散散提到的话,多少对这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乔家铁铺”和“刘家武馆”在大桥镇上算是有些名气,当年乔家的铁铺和刘家的武馆就只一街之隔,两家住得近,又常有来往,孩子们自然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乔一庄的兄弟打小就和刘家唯一的儿子广元拜了把子,两人长大相继成婚娶了媳妇后,就趁热打铁,给他们的孩子订了娃娃亲。    乔铮两岁时,刘广元在京城开镖局的表叔托人捎来书信,因他膝下无子,求表哥,也就是刘广元之父将广元过继给他做儿子。既然是有求于人,刘广元的表叔倒也很实诚,信里爽快地提出,日后镖局都是刘广元的,至于表哥,可与子一起来京,索性一家子人都住一起,互相有个照应,等老来也都有依靠。    刘广元的父亲在家琢磨了几个晚上后,想想他刘家在大桥镇虽有些名头,可毕竟还是“小门小户”的小打小闹,哪能和京城开镖局的相提并论,于是为了儿子的前途,一狠心关了武馆,散了武馆里的人,带着全家和两三个亲信徒弟,一起投奔了京城的表弟。    京城与大桥镇相隔甚远,刘家初来乍到京城自是各种忙乱,虽说刘广元有表叔在一旁帮衬,可到新地方重新落脚生根毕竟得花不少时间和心思,于是乔,刘两家开始还有的书信往来逐年减少,直到乔铮父亲去世后,更几乎是断了音讯。    眼看着乔铮一天天长大,乔一庄想到了当初和刘家定过的娃娃亲,于是跑去找镇上教书先生写了封长信,托人送到京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快大半年,在乔一庄以为事情要黄了时,不成想,却收到了刘广元让镖局弟子捎来的回信。    “乔兄弟当初丧葬,因京城琐事缠身,没回来拜别已然问心有愧。人贵在言而有信,乔大哥尽管放心,和你兄弟当年定好的娃娃亲断不会变,明年春末夏初,定回大桥镇与乔大哥商议孩子们的亲事....”    听完教书先生念的来信,乔一庄自然甚是欣慰,于是时不时在家对侄子叮嘱几句,    “能发达却不忘本,你爹当初果然没拜错兄弟,都是重情重义的。日后你娶了刘家的闺女,可要善待人家。”    如今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大桥镇见未来女婿的刘广元就在眼前,乔铮自然是要仔细端详端详这个乔一庄嘴里的重情重义之人。    和坐在一旁的乔一庄瘦小干瘪的形象不同,刘广元的脸既大又方,额头饱满,口宽鼻高,一对不大不小的眼睛,透着威严。至于刘广元脸上的肤色,显见着因人常在外奔走,饱经风霜雨露,在烛光下黑里透着亮。    “阿铮居然都这么高了,简直不敢相认。”在乔铮瞧着刘广元这会儿,刘广元自然也在打量着他的未来女婿。    “那可不是,”刘广元的声音洪亮,底气充沛,更显得乔一庄的话音嘶哑干涩,  “你离开咱们镇的时候,阿铮才两岁,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孩子们可不都长大了?”    “是啊,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刘广元虽然是在和乔一庄说话,目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还跪在地上的乔铮,  “要说我记得阿铮刚出生那会,长得可是虎头虎脑的,如今倒是除了眼睛,全没他爹的样子。”    “阿铮五官虽然随了他娘,可是你瞧他的身板,”乔一庄又忍不住从椅子里起身,来到乔铮的身旁,伸手拍打了一下侄子的胸膛,腹部和背脊,  “不是我当大伯的夸海口,别看我瞧上去瘦弱,阿铮可结实得很,不信你随便拉个十四岁的男娃来,根本就没法和他比。”    “乔老哥啊,我信,你快坐下吧,我这都看得见的,哪会不信?”刘广元笑着摸了摸颔下密密麻麻的黑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身体转向跟来的几个人,  “这孩子是很结实,你们说是不是?”    “当家的说的没错,乔小哥的身板子看着就硬气,”站在刘广元身旁,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立刻伸出右手大拇指,  “日后定成大器。”    其他几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唯有一位瘦高,脸长,看上去是来人中最年长的男子,此刻却神色淡漠地抛下几句不冷不热的话,    “乔小哥身体是棒,只是长得太过秀气,少了点男子的英武,怕也不是能吃苦之人。虽说人不可貌相,可为了小姐好,这婚事,当家的还是看看再定才是。”    “这位张戈张师傅,说话一向如此,不分场合轻重,”看到乔一庄面色耷拉下来,心里肯定不痛快,刘广元笑着打了一个哈哈,  “我时常都被他呛得恨不能将他赶出镖局,可谁让他是咱镖局最有资历,也最有本事的人呢?如今也习惯了,由着他说,我不在意,乔老哥也不要往心里去,不理他就是。”    “在理,这位大叔其实说的很在理,”不但被大伯当卖好“货物”一样拍打几下炫耀给人看,又跪着听几个男人对自己品头论足一番,乔铮的内心真苦,还在愁不知道怎么才能脱离苦海时,张戈的话给了乔铮一线生机,    “双方都不了解,可不能随便嫁娶,这会害人一辈子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广元收起笑容,皱紧了眉头。    “阿铮,长辈在说话,你别瞎扯!”乔一庄这会可真急了,上前对着乔铮的头就猛抽了一下。    “我没有瞎扯,”挨了打,头脑一热,乔铮也忘了来人里有拿刀的,扬起脖子就一股脑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我本来就是独身主义者!就算一定要婚娶,那也要两人先有感情,没感情谈什么婚事?”    “他是在说人话吗?”本来已是不快的刘广元这会因为听不懂乔铮的话,有点发懵。    “广元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乔一庄摇着头使劲跺了跺脚,  “阿铮这娃他有病。”    “什么病?”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平地冒出,吓了一跳的乔铮到此刻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被刘广元身旁几个男人挡住,他之前完全没有看到,镖师打扮的小个子男人。此刻这“小男人”正拨开挎刀的青年汉子,径直走到乔铮面前,盯着乔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到底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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