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国已在大珝军队同蒋氏的联手镇压下被全权收服丢盔卸甲又没了领头羊不出几日便由姒琹赟同蒋氏掌握,血洗整顿后十数万大军便近乎是悄声无息撤兵凯旋而归自然也没惊动皇宫里头的贵人。

封锁消息其实算不得难,大珝军队一路上并未闹出大动静,除却沿途百姓窥见一二却也是百思不得解其真身。要说也要怪那些夸大的传闻世人只知忈王爷“身长九尺双手过膝拳可比磐石,眼似凤凰面若冠玉”,哪里认得出他真人糊里糊涂就眼睁睁看着十几万大军一路回程。

可路途遥远大军到底经过大珝无数城镇村落堵住千万人的悠悠之口并非易事,但姒琹赟熟通那些门道制度,深知若是想封住消息,从其传播渠道入手便并非难事了。

战报消息自前线传回京城皇帝的耳朵里自然是八百里拍马加急传信然而如今这十数万大军都是姒琹赟的人,阻断消息传递些许会惹人生疑可篡改杜撰瞒天过海便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了。

按理说挂记着队伍里的妇孺文弱经不得颠簸也该如来时一般分做两队,先锋便打头阵回的可在蒙古闹出了那么大一个乱子姒琹赟又是生性多疑的脾性自然也有私心不愿放锦甯离开身边,便也特意放慢了脚程两队并做一道了。

禾锦垣倒是早他们两三日回去,他得封的是半个文官,且军中本便就有两个都虞侯,他明面儿上又只是个娇大少借名历练的身份,早些回去皇帝倒也不会怀疑。

将至京城时已至正月下旬。

上元节前几日便过了,锦甯的生辰也紧随其后,虽说她从不大办,可一连新禧同上元佳节乃至及笄都身在他乡,锦甯虽说不甚介怀可姒琹赟却难免在意,又歉又愧,他仍记得一年前的上元节,正是二人互颂衷肠的定情之日,不想转眼间便是一年了。

锦甯生辰那日大军已经快至京城了,歇脚留宿的地方是个小驿站,姒琹赟领她去赏月,景色不比蒙古开阔,半月也不及蒙古的亮而澄,星汉却格外漂亮,他那时紧紧拥着她,轻吻在她发间,发誓会补她一份这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大礼。

那是他头一回将眸中浓烈的野心毫无保留地曝露在她眼前,锦甯只想想便忍不住笑,也不知笑的是什么,只是后来再想,也仍觉好笑。

“殿下可是在想什么趣事儿?”

白嬷嬷将锦甯用完的甜羹收进食案里,“近些日子殿下笑得倒是愈多了。”

“是也不是。”锦甯模棱两可道了句,“锦华猝然便去了,实在是…唐突。本宫没见上她最后一面,哪里算得上什么趣事。”

禾锦华身亡的消息是白嬷嬷回她身边伺候的时候才得知的,锦甯一时无言,只觉造化弄人,着实荒谬、可笑。

说到底,先前一而再再而三扰她心神的东西,也不过尽是臆想罢了。

荒唐。

她随手拈开纱帘一角,望了眼窗外开始热闹的人烟,“可一想能探望许久未见的父亲与娘亲,自然是欣喜非常。”

“老爷与夫人想必也思女心切。”白嬷嬷望了眼沉默不语跪在地上的宝念,低声道,“奴婢去备午膳,先退下了。”

锦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微微歪倚着身子,撑着下颚注视白嬷嬷提着食案下了马车,马车慢慢减缓,又渐渐提速。

“殿下……”怯懦的女声嗫嚅。

锦甯闻声望向宝念,抿嘴柔笑了笑,“先起来罢。”她说着又轻拍拍软垫,“坐。”

宝念咬着嘴起身,拘谨地垂首坐在座垫边沿。

锦甯侧了侧身子,素手改作支着脑袋望她,状似随意地开口,“方才若是本宫没发现,你便要当真自刎了,可对?”

宝念闻言浑身一颤,慌忙抬首却正对上那氤氲着薄薄雾气的黑眸,牙齿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奴婢……”

“不必急着否决。”锦甯将手伸回暖和的手笼里,握着小巧的手炉,“本宫尚及笄,眼且不瞎。”

身为京城世家贵女表率的甯和郡主极少言辞这般尖利,宝念听了却眼眶一红,知晓主子是当真动了怒,气她轻生。

“奴婢生是殿下的人,死也是殿下的鬼,照理说命是主子的,不该自己动手了却这一条贱命,可”她突然顿住,声音也颤抖起来,低泣道,“可奴婢现下已经脏了身子,如何还有脸面伺候殿下……”

“脏?”锦甯冷不丁抬手抚上她冰凉的面庞,温声细语地重复道,“脏吗?”

脸颊覆上一层温热,宝念不住瑟缩了下,虽说她有幸得了太医医治,身上被作弄出的瘀伤青痕好了,可殿下千金玉体,又怎可碰她早就肮脏的身子。

锦甯兀自弯着眉眼笑了起来,将小巧玲珑的手炉从手笼里取出来放进宝念手中,双手握着她的手裹紧手炉,“宝念,若是本宫历经了那些腌臜,便也是脏了,可对?”

“怎会!”宝念神色骤然一变,“殿下同奴婢如何能一样。”

锦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细细的月眉,“马市上贩马,若是想得利,越多的马驹儿越好。可如何才能得驹儿卖呢?自然是自给自足。”

“马贩子往往只有一匹儿马,却有无数骒马,能置最小的本钱得最多的马驹,以此获最大盈利。”她慢条斯理饶了个大圈子,话锋倏地一转,“如此,宝念以为这儿马可脏?”

宝念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锦甯笑了笑,又反问道,“同理,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这可算是脏?”

宝念这下倒动了动嘴,犹豫着回道,“若是单论脏不脏,自然是脏的。”她嘴里低声说着大不敬要掉脑袋的话,神态却平静到近乎漠然,锦甯瞧着便不住吃吃笑。

宝念低眉垂眼,斟酌着开口,“可圣上为天子,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上不说,这世上又有何人敢多嘴一句脏?”她语罢便俯身跪下,“殿下恕罪。”

“你倒是瞧得明白。”锦甯似是而非感慨道,亲手扶她起来,“只是既你自己都亲口说出来了,怎身在其中却又不明白了?”

“皇帝纵使脏了,也无一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骂出口可有些不脏的,却因污蔑而被人议论谩骂着。”她如同长者般循循善诱,“脏亦或是不脏,此事是不能界说的,更无法随意定夺。”

锦甯拍了拍宝念已温热的手,用安抚的口吻道,“往后你便会知晓,经此一遭,总归是为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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