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一场谈话,乾帝和华凌不欢而散。 明渊阁内,乾帝坐了良久。 华凌离开的时候,回头说了她这次谈话的目的,“一个月后的新帝继任大典,它应该照常举行。” 透过沉重的木门,晦暗的夕阳落在乾帝浮肿的脸上,黄袍龙冠加身,也难掩那身暮气。 乾帝老了。 乾国,如今也像这位坐在华贵室内的老人一般,沉寂在纸醉金迷的奢华中不可自拔。 昌盛了千年的历史,这一场浩劫,避无可避。 华凌经过明和宫,正好遇上从明和宫出来的商重德和萧建业。 明和宫是乾国历代官员处理政事上班的地方。乾国公务员上班时间早九晚五,有双休。这个点,显而易见他们加班了。 “储君殿下。” 同时响起的两声问候一轻一重。 轻的是笑眯眯的商重德。重的是肃着脸的萧建业。 华凌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免礼,勾了勾唇说:“两位阁老辛苦了。这个点还在加班加点,莫不是因为近段时间高涨的女权游|行烦恼?” 女权游|行,源起于一桩贵籍女子财产继承权的案子。 徐青叶,徐金怀徐三阁老的孙女。徐金怀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早年在乌索马海湾被海盗枪杀,留下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徐青叶。徐青叶想要继承母亲留下的全部嫁妆,理由是哥哥徐青书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黄赌毒都有涉猎,母亲的嫁妆交到他手中,只会被败光。根据乾国人道法律,确实有因特殊情况适当调整继承权的条例。 徐青书直接以母亲遗嘱,要求徐青叶出嫁后才能继承部分嫁妆为由拒绝了。 最后,两人闹到大理寺厅立案。 听到消息的徐三阁老徐金怀,直接在明和宫晕了过去,缠绵病榻近一个月。 大理寺厅以女子出嫁才能独立户籍继承遗产的律例驳回了徐青叶的上诉。并且同意了徐青书母亲嫁妆按照原遗嘱三七分的诉求。 这个案子一传到京中贵女圈,哗然一片。 乾国法律规定,女子单独开具户籍需要种种苛刻条件,只有独立开户以后才能过户房产,股票,基金,债券到名下,不受任何制约。 这条法律后面有条附属律例,特意为女帝和女储君开设。 女帝或女储君未成婚前,行政管理权,军事权,外交权,司法任命权这四权中,只享有行政管理权,军事权,外交权和司法任命权三权,不得接受军事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两位阁老心头皆是一跳,这位储君殿下三年不见,倒是长进了很多。 萧建业冷着一张脸,“储君殿下,您在黍地的处置令京中多少大小官员寒心,不管为官者犯了何罪,都应该交由大理寺厅立案审理,而不是直接由您掌杀。女权游|行一事,希望储君殿下能挽回点臣下们对您的信心。” 萧建业脾气向来冷硬,这次面子都不给,直接哼了声甩袖离开。华凌在黍地擅自处置在职官员的举动,狠狠挑战了萧建业保守派的底线。 另一边的商重德笑眯眯地捋了捋下巴道:“萧阁老就是这性子,还望殿下不要见怪。”说着不要见怪,又开始实打实的背后戳人家。“萧阁老主张遵循古礼,对女子僭越之举,是不赞同的。殿下应该明白。” 言下之意便是,萧建业顽固保守,女权游|行和储君四权,你看着吧。 华凌对萧建业的无礼举动并没有产生什么情绪,前世这位萧阁老就是实打实的保守派,性格顽固得像石头。反倒是眼前这位笑眯眯看着好相处的商重德商阁老,不是个好相与的。 商重德目光触及华凌微微一沉的脸,又笑眯眯地提点了句,“萧阁老的孙子对徐青叶爱慕有加,跟女权活动的负责人很熟悉。” “商阁老的提点,孤记下了,会派人跟进。” “殿下,容臣在这多说一句,您在军中的一些行动,触碰到了乾国律法对女储君于军事权上的限制,朝中有些大臣已经有了些微词,望殿下谨慎处理。” “此事,孤不会退让,商阁老也无须担心。” 华凌淡淡的语气表明了态度,商重德也不好再劝谏什么。 两人谈了一下近来的朝堂事务,提及黍地赈灾救援,华凌侧身对商重德弯腰施了一礼,“黍地的赈灾调度仰仗商阁老和商怀民大人,得以一切顺利。孤代黍地百姓感谢商阁老。” 商重德作为两朝元老,这一礼就算不是谢礼他也受得起,所以商重德稳稳立在原地,实打实地受了。 “储君殿下,之后的事老臣已经全权交给怀民去做,您手上的人,也可以交给他了。” 从黍地到一路回望京,华凌手上的施云云母子被双胞胎严格看管着,商怀民几次请求见面都被华凌推脱了。 现在,商家和华凌达成的交易已经完成一半,人也应该交给商家。 华凌笑了笑,“自然。” 施云云母子早就安排好了。只要商怀民完成她在巅黍桂三地的布置,她便把人交出去。至于商锦绣那边……她想起四号传来的消息,眼睫一动抿了抿唇角。 她余光扫到从明和宫出来的一群下班的官员,话锋一转道:“商大人,孤觉得明和宫内办事人员少了些,回头孤派人过来协助,省的诸位大人总是加班了。” 商重德对她明晃晃地安插人手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 乾帝安排的储君殿下接风宴设在畅音阁。 晚上八点,畅音阁内香风阵阵衣带飘飘,觥筹交错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 进门前,华凌接到了大五号三个消息。 一,施云云交到了商怀民手上。二,她随商怀民离开的路上,搭上了女权活动的副主事。三,宴会有人搞事,小心突然的停电。 她心里冷笑一句,宴无好宴。那位忍了这么久,终于动手了。她一到门口,唱名的侍从已经高声唱了出去。 周围顿时一阵安静。宾客们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位近来风头正盛的储君殿下亮相。 只见一个鸦青色冕服的高挑人影进入众人视线,一张英气野性的瓜子脸,麦色肤色,琼鼻丰唇,眼眸狭长,通身贵气无人能及。她身穿对襟墨领九章龙纹冕服,头冠九爪衔珠赤金冕冠,腰系九章龙纹白玉佩,走步间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腰间九章龙纹白玉佩稳稳压着袍角连穗子都毫无杂乱,气势惊人。 众人不期然地对上她的狭长幽瞳,在灯光映照下只觉得里面犹如落下了银河般璀璨,纷纷垂首不敢直视。 所有人明里暗里的目光游走在华凌身上,将人从头扫到脚,毫不夸张的说,连华凌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这不,已经有人盯着储君殿下勉强束在冕冠里面的一头短发和耳侧焦枯了些许的头发窃窃私语。 贵籍极看重头发。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华凌这现场唯一的短发在窃窃私语中,顿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视线快速掠过周围人群,直到找到某个长袖善舞的人隐在人群中悉悉索索地搞事,她才收回视线,心下嗤笑,还真是一只臭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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