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萌和Wendy在城南旧街里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来这里的多是情侣,或者一些小资的男女,当然,更多的是来这里自拍的…… 窗外日暮迟迟,步萌眼看着坐在对面的Wendy,她是个白种人,但如今却完全看不出一点洋人的痕迹,像一个纯种的亚洲人,连一丝装扮的痕迹都无,她穿着蓝色条纹的衬衫,卡其色的短裤,还穿了一双简单却做工精致的单鞋,跟这里人来人往的小资女生没什么分别,此时的她几分慵懒地歪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步萌,手轻轻地拨弄着乌黑的头发,湛蓝色的指甲在发间若隐若现。她的眉眼清亮,没了职场精英的锐利与自信,满是憧憬和柔情,连嘴角笑意的纹路都与之前是不一样的,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伪装到牙齿了。她觉得哪怕杨颖佳和杨旭在她面前,也绝对认不出她。 步萌任由这精分肆无忌惮地打量,眼神都没变一下,Wendy的眼神看似柔和,还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当然,是来自变,态的压迫感。 “现在的小孩可真有意思,你和荣希都很有意思。”她说着流利标准的中文,连口音都有股江南水调之意,像极了似水柔情的南方姑娘。 步萌:“……”厉害了,我的变,态。 “你和荣希是一对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就要下手了啊,当然你也不错,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吧?荣希那木头疙瘩就算了。”她两眼都在放光,似乎是觉得这主意再好不过。 步萌:“……”卧槽,这还是个双性恋啊! “说正事。”步萌冷漠脸。 Wendy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还瞟了她一眼,哪怕如今她整个人都透着小清新,但这一眼依旧媚眼如丝,顾盼生辉的,无限风情弥漫,像勾人的妖精。 “好吧好吧,那杨虚只投了50亿,还很警惕,每一笔钱的去向都要过问……”Wendy懒洋洋的,用小勺子敲着精致的咖啡杯,浓香的咖啡,陪着香甜的蛋糕,让这个下午都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息。 “是杨旭。”步萌矫正道。 “好吧,杨虚。”Wendy无所谓摆摆手。 “……其他你不用理会,只要不被他发现就行了,合同给我看一下……” 杨旭谨慎是正常的,人家也是有脑子的,这五十亿也估计是他试水的,但对如今举步维艰的盛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步萌预测他能拿出的数目也有限。 步萌认真地查看着合同,Wendy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眨巴着眼看她,看得步萌一阵恶寒,她合上文件,就听到她用探究的语气问道:“你这小姑娘的胆子是怎么长的,居然敢去暗网找人,找的还是沃克,他可不是什么盗亦有道之人,找上了他你可就是摊上了一个无底洞,他不吸干你的血可是不放过你的,哪怕你只剩骨架,他也会拿你的骨架来熬油!” Wendy凑近了她几分,一双如猫瞳般的眼睛,不在夜里也散发着幽幽的光,眼里有兴味,有幸灾乐祸。 “所以他死了。”步萌也回望她,嘴角轻勾,似戏谑如挑衅。 Wendy瞳孔骤缩,连那从没摘下过的无形面具都好似龟裂了一般,“他是你杀的?”她的声音都有点破碎,没有温声软语,变得字正腔圆的,声音微沙,令人沉醉。 “是啊,他太贪得无厌,从我这里拿了报酬还不满足,想要侵吞我的财产,还妄想拿我的父亲威胁我……所以他死了,因为不自量力。”步萌看着Wendy的眼睛,谈笑风生。 Wendy默不作声,指尖在咖啡杯的手柄上轻敲了下,忽而,她又笑了,“你胆子不小,还敢给我下马威。” “并不是下马威,就事论事,既然要合作,就要先把注意事项说好,双方都别越雷池,相安无事不更好?” “哼,你孩子家家的,从哪里学来的弯弯绕绕,我也调查过你,我可不信你那仁善忠厚的父亲会教你这些……”她一边说一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步萌,这种目光太赤/裸,让步萌觉得好似有蛇在她背脊上爬。 Wendy见她皱眉,依旧不怕死的说:“我想,你或许和我是一类人,生性凉薄,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个变,态。”说着,她又笑了起来,笑得肆意,面部都有些扭曲,“哦,还有荣希,他也是个变,态,真好……哈哈哈……” 步萌只觉得魔音穿耳,连忙打断了她,“说吧,还有什么事?” Wendy的大笑止住了,又露出了一个更变态的微笑,邪佞又诡异,“那个景科的新总裁景明找上我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步萌挑了挑眉,“这景明倒是比他老子聪明得多,他提什么要求,你应下就是了,还有,想办法把这件事透露给杨旭知道。” “好。” 又商量了一番,Wendy起身就准备离开了,步萌叫住了她,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荣希许了什么条件让你来帮我?” Wendy戏谑地笑了,又恢复了江南小资女的明媚如春,“他呀,卖身给我了呀!” 步萌见她明显不想回答,也不多纠缠,结账走了。 城南是旧区,这里有浮华记忆与往昔岁月,步萌走在铺满香樟树落叶的旧街角,心绪难得的平静。 …… 步萌回到城东,又回去处理了些事后,来到荣希家里时已是夜深,但步萌知道荣希不会这么早休息,她还是敲了敲门。 敲了一会而都没有人开门,步萌转身想走之际门就开了,屋内没有开灯,楼梯间昏黄的灯光氤氲在荣希脸上,落下朦胧的剪影,高大的身影像站不稳般倚靠在门框上,还踉跄了下,步萌连忙伸手去扶住了他,凑近了几分,那股刺鼻的烟酒味更是浓重,步萌皱了皱眉,她搀着荣希走了进去,打开了灯,就看到被胡乱仍在沙发上的外套和领带,以及散了一地的文件袋。荣希今晚应该是去应酬了,只是喝得这么烂醉如泥还是少见。 荣希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衬衣被他扯开了几个扣子,露出了性感的锁骨,他的唇殷红,醉眼迷蒙地看着步萌,忽然他伸手抱住了步萌,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头窝在她的肩上,高挺的鼻子在她颈脖的皮肤上乱蹭,温热的呼吸是淡淡的惆怅,他深深嗅了几下,像归家的孩子,又像找到归属的过客,眷恋不舍。 他便如没骨头般站着,微弯着背脊,整个人以怪异的姿势搂着步萌,脸埋在她颈窝。 荣希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步萌不自在的提了提肩膀,他轻轻呢喃了一句‘别动’就将她抱紧了几分,步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僵硬。 “你今晚和谁去喝酒?怎么醉成这样?!”步萌问他,或许月光太美,她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赵东。”荣希的声音闷闷的,却没了平时的棱角。 赵东是电子大亨,好像这段时间西亚与赵东的航义国际有合作,赵东此人是出了名的荒唐和嗜酒。 “下次不准喝这么多。” “好。” “生意谈不成就算了,慢慢来。” “好。” “你是不是将股份转给了Wendy?”她起初觉得Wendy是不会稀罕钱,但不稀罕几十几百亿,不代表几千亿她不稀罕,这钱骗一辈子也骗不来,诱惑不够大是因为利益不够,虽说西亚现在没有几千亿,但它在未来有无限可能不是吗?何况她也不是凭空猜测的,步萌查了下荣希的资金走向和名下的动产。 荣希没有立刻回答,脸颊蹭着她的脖颈往上,炽热的呼吸将空气都点燃,燃烧的产物是名为暧昧的气息,它丝丝缕缕又无所追寻,就这么缠绕在你心间,让你心痒难耐。 “是。”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步萌闭了闭眼,这里是二十三楼,客厅的右边是阳台,万家灯火齐明,但她有种璀璨繁星都黯然失色,锦绣繁华都渐行渐远之感。 荣希在【西亚】的股份本来就不多,应为他初始投入的钱少得可怜,因为他是公司的法人,且是最主要的技术支持,所以才分与的股份,加上他能力卓绝,他的团队和合伙人都信任他,所以他才是对外的掌舵者。这还是在没有上市的情况下,但【西亚】如今就在筹备着上市,只欠东风罢了,上市之后他的股份只会更少,如今又分了大部分给Wendy,就凭他如今手里的股份是肯定不能服众的,就算现在可以,那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利益越滚越大的时候呢?要知道人的贪欲是无止尽的,什么理智和情份都不过是贪婪的养料,自古以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事多不胜数。 “胆子真大,与虎谋皮。”步萌目光放空,荣希比她高大许多,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但她似无负担,依旧背脊挺直。 “我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喜欢你。”他好似困倦,声音细弱无声。 此刻步萌觉得内心酸涩,清晰绵长,她觉得有千言万语急于去表达去宣泄,却开口难言,或许她的犀利和自持都是对着不相干的人罢了。 半晌,步萌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不思进取?” 荣希没有说话,呼吸平缓,环抱着她的手也松了几分,步萌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沉闷沙哑,浓郁的酒味,微微的痒,从鼻尖到心里。 “嗯,我不思进取,只思你。” …… 金融风暴的尾巴再掀起最后一个风浪后就如潮涌般退去,留下一片残骸。无数金融机构被重创甚至被拖垮崩盘,但也有把握住了时机强力杀出重围的,一切都百废待新。 市场的无情堪比岁月,如果不想被淘汰,那么就要成为时代的先驱者,比如荣希。 在这经济瞬息万变的时代,他成功地掐住了时代的脉搏。【西亚】已经创建了六年,在这短短六年里,如骤风般席卷了电子领域,最开始的游戏领域,到软件领域,网页领域,无处不在,无一不精。六年时间足够荣希培养专业的,所向披靡的团队。公司的规模也从一开始的小层楼,几十来个人的规模,到如今高大写字楼,几千人的生计甚至上万家庭都与之息息相关。 荣希不仅是决策人更是最中坚的程序开发者和技术支持,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愈发清瘦,他也真正的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伟岸的男人。 步萌在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就回了学校,再不回去叶生估计要爆炸。即使休学了差不多两年,步萌还是顺利毕业并且考上了研究生,乐得叶生想摆几围庆祝外加炫耀,被步萌几番劝阻才拦下。 “爸爸,我以后还要考硕士,考博士,难道每次都要大肆庆祝吗?别人会说你这是炫耀的!” 叶生:“……”老子就是想炫耀啊!不过貌似炫耀那么多次也不好,研究生怎么也没有博士听着威风啊!“说得也是,那就等芽芽考上了博士再办吧。” 步萌无语,您自己也是个硕士好吗?研究生有什么稀奇的?! 精彩的人生多数都是忙碌的,且听说忙碌和早睡是治愈心疾的良方,这一点荣希深有体会,有时候他会忙到忘记那个让他不能自己,魂牵梦绕的姑娘。 步萌也很忙,除了学业和实践,还要时刻关注盛世的动态,以及杨骁的近况,所有的细节她都不放过,Wendy签下的所有合作她也要亲自分析操盘,融资,甚至后续的资料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忙得昏天黑地的,人在累成狗的时候,什么伤春悲秋都是虚妄,所以说有时候自怜自艾,无病呻吟无非就是闲得蛋疼。 思念是时光的掌纹,步萌还是经常收到荣希的短信,除了日常的问候,他就像中学时代一样询问她英语的,实则以荣希的如今的财力,请多少个翻译都不是事儿,他的秘书助理团队,所有人都精通英语,实在没必要问她,但步萌依旧很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像每一段过往,仿若时间没有缝隙。 盛世的局面惨淡,杨旭果然找上了杨骁,让他出手帮忙疏通关系,毕竟盛世被上头整合审批,所有的工程都竣工,市值骤缩蒸发,虽说杨家是官政世家,当时当官若是不贪污,总没有商人来钱快,况且官场上没钱也是寸步难行,可以说,盛世地产是杨家的经济命脉。 果然,杨骁还是出手了,盛世地产受上头排查,他不得不出面走关系,杨家是根深蒂固的军政世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盛世地产在杨骁的周旋下,总算解禁了部分。 本来官商之间有利益牵扯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杨骁没少利用官职给盛世地产内部消息和力所能及的便利,水清无鱼,官场规则,只要算不上勾结,那都是民不管官不究的。但是,那也要是分时候的,在某些时候,哪怕你走得四平八稳,也有可能会栽坑里去。 步萌望着桌上的日历,十月十五号那天被她标了出来,那是十七大召开的日子。 …… 这一天,下雨,雨水潺潺,世界却格外安静。那对在西南医协会的给过无数人感动的老夫妻去世了,一身病痛,熬了一年多,在老旧的床上,枕着洗得泛白的枕头,相拥着离世。 老头子和老太太没有后代,有救治照顾过他们的医生和护士时常去看他们,身后事也是他们处理的,葬礼的时候步萌和荣希也去参加老。 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步萌认识,是医院里最作最爱慕虚荣的护士,老头子和老太太便是她照顾的。步萌还挺佩服她的,她在死神笼罩的西南医协会都还每天画着精致的妆,不怕死的连被D病毒感染的人也敢去献殷情,当然那必须是有钱人,老少都行,简直就是用生命在钓凯子,她就差没在脸上刻着‘我想傍大款’几字。 如今的她素面,脸上的雀斑显而易见,哭得眼睛通红,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憔悴得像个三十岁的大妈。 她为人肤浅,言语又刻薄,至少步萌还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闪光点,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她哭泣的时候,旁边有人默默站着陪她,看她哭得面目丑陋也不嫌弃,心疼不已地看着她,焦急又不敢上前,周围凝重悲伤的气氛都被他无视,只想冲上前去安慰眼前哭泣的姑娘,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抬手去给她擦泪,轻抚了几下,他看着自己黝黑粗糙的手,上面有永远去了又起的死皮,指甲缝里因为常年接触汽油,有黑色的污渍洗不掉,就像泥垢般恶心,似乎他自己都有些嫌弃,更怕哭泣的姑娘嫌弃,赧然地将手放下,随后又笨拙地从他灰蓝色的裤子口袋里取出了一包纸巾,是那种小饭馆赠送的纸巾,有点皱,但他却小心地叠好,温柔细致地给姑娘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用约瑟翰庞麦郎般的名工腔说道:“梅子,别哭,人生不能复生,陈奶奶他们走得可安详咯……” 那位叫梅子的护士哭得更厉害了,纸巾的质量并不好,和着泪水糊了她一脸,一脸的纸巾渣子看起来更丑了,汉子更不知所措,抓起了自己衣摆的衣角,笨拙地给她继续擦脸。梅子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泪水依旧静静流淌,她似怔忪般又回头看了眼花圈里那对恩爱老人慈祥平和的笑容,像受了鼓舞,又或似受了蛊惑般猛地朝汉子怀里扑去,娇小的身躯,却将人撞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步萌转头不再看,她觉得她的一生足够丰富,走过很多的桥,见过沧海也去过山巅,淌过溪流也见过大漠月圆,她是一个走在阴曹地府连望乡台都不愿意看的人,但是在此刻,她觉得作为这万千世界的过客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看人生百态,品瞬息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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