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两点，他又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惊醒之后再无睡意，起床喝了一杯蜂蜜水，而后睁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突然想起白天里同事们玩笑间说的话，现下却是有了感触，人们心理有问题都来找心理医生，那他们心里不舒坦的时候找谁呢。 无人回答。 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点开播放器，烂熟于心的曲调慢悠悠地响起。 从最开始的愤怒、伤心、怨恨，到现在的平淡，心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打开微博，依旧是她和陈旭洲之间的纠缠。 他有时候常常想，是否他和阿瑶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还是他从头到尾给年少贫瘠的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了，有时候上厕所，不少男生的谈资就是她，唾沫横飞的讨论她的身材长相，掺杂着一些下流的黄色废料，课间，女生则是背后窃窃私语她的水性杨花，眼里闪着不知是嫉妒还是鄙视的光，谈起她来头头是道，今天甩了年级大佬，明天勾搭上了8班的富二代。 他见她的第一面，印象极深，只是她肯定不会记得他们的初遇。 高一暑假结束，开学的第一月，学校组织去看电影，关于禁毒教育的，每个人都不能缺席。 他无奈，只能跟着去。 到了电影院排位置，发现原本属于他们班的位置不够了，多了两个人出来，他原本都已经按着学号坐在位置上了，只是因为他是班干部，所以他必须必然让出位置来。 看到班主任眼中毫不掩饰的欣慰和夸赞，他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些，纵然不情愿，可他必须要做一个听话称职的班干部，班主任才会偏爱他，他才有机会优先争取保送的名额。 高中学习压力大，成绩好的比比皆是，他稍不注意，就会保持不住远远丢开第二名的优势，而母亲对他的成绩极为看重，每次成绩单发下来，这也是母亲唯一能够笑出来的时候。 班主任安排插到了九班，九班的最后一排恰巧空着两个位置，他本想坐在外边，可是跟他一起的女生却是先行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最外边。 时光犹豫了下，他扫了眼旁边的女生，正扭着腰与身旁的人说话，扎着清爽利落的马尾，极为小巧干净的侧脸，深色T恤，牛仔短裤下的大腿白皙的仿佛在发光。 她腰侧的衣服些微上滑，露出些白嫩的皮肤，眉飞色舞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插进来的两人。 时光默不作声地坐了进去。 周围吵吵嚷嚷的，好不容易有个放松时间，大家都乐疯了，一个两个撒野起来，时光皱了皱眉，索性，电影很快就开场了。 灯光熄灭，一室漆黑，唯有前方的淡淡荧光，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场上安静下来，时光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 几乎没人知道，他有幽闭恐惧症。 他紧紧抓住座椅旁的扶手，心内伴随着焦躁与恐惧。 同班的女孩和他说了句话，他根本就没听清，随口应付着。 那女孩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脸色讪讪的，不再多嘴。 左手边的女孩从一开始就没停下来，一直在和身旁的人小声嘀咕着，奇怪的是，满场的窃窃私语中，他唯独听清了她说的话。 她一边看一边和朋友吐槽，“这都是什么鬼情节，当观众智商都是傻的吗？” “他爸要出事了，总是要这样，强行出意外。” …… 诸如此类的吐槽不绝于耳，若是往常，时光一定嫌恶异常，他极讨厌有人在自己耳旁聒噪，可是如今，他听着小姑娘的抱怨，奇异的，心内突然安定了不少。 周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嘈杂声渐渐远去，他鼻尖杂乱的气息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馥郁的鸢尾花的香味和奶油的甜香。 她把爆米花放在扶手前的空挡里，手臂也靠在扶手上，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咻”的一下缩了回去。 她像是才知道右手边坐了人，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你要吃点爆米花吗？”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因此便要凑近他的耳边说话，口中的热气烫的他的耳垂痒痒的。 他的脸有些红，含糊地应了声，凑到桶里抓了一颗。 他悄悄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女生正专注地看着电影，安安静静的。 她靠在椅子上，头抵着身后柔软的椅背，整个人仿佛窝在里面。 周围很安静，只有演员的对白声，在耳边回放。 他仿佛整个人都蓦的放松下来，平生第一次，认认真真欣赏起电影来。 时光的眸光再次移过去的时候，发现女孩已经阖上了双眼，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的头慢慢垂下来，不过，是往另一边，时光不知突然起了什么心思，悄悄用手推了一下她的腰。 果然，女孩的头往他这一边倒来。 眼前的电影仿佛无声的默剧，耳边蔓延的只有她清浅的呼吸，时光忍不住微微侧头。 两张面容隔得极近。 她大概是冷风吹多了，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肌肤莹白如玉，唯有耳垂的部分鲜红如火，仿佛滴血的红宝石，睫毛纤长，很羸弱的样子，我见犹怜。 时光微微侧身，挡住后边空调吹来的凉风。 他轻笑了声，女孩子看到旁边有人，不好意思再说话，这才无聊地睡过去了。 好像时间过得很快，当他终于把心思放在电影上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结束了，黑色的屏幕上滚动着字幕。 他肩膀往后移了下，极有技巧地让她的头滚到靠背上。 放映结束，影院的灯光亮起，他的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之感。 只是这些远远不够。 他比那些青春期躁动的小男生远远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尽管那天的场景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绮丽的梦境里，但是他也能逼自己很快忘却。 他的父亲不明，从小就是母亲独自拉扯他长大，其间的辛苦不言而喻，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够好好学习，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前途，所以，他也必须学会忘记。 直到后来，女孩追他，他才正式知道她的名字。 ——宋久瑶。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招架不住的，从小到大，他获得的青睐几乎可以写满一本同学录。 只是翻开那些粉红色的，充满爱心的情书，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可以在女生红着脸跟他告白的同时，心神飘到中午没做出的题目上。 可是，久瑶却不一样，几乎从她说完，他就在考虑在一起的可能性。 理智告诉他，他们是不可能的，母亲的叮咛，老师的期望，女孩只能算是喜欢的感情，她交往的黑历史，她招蜂引蝶的能力…… 一切一切都告诉着他，不可能，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明明前一天晚上才发誓，不能再搭理她，不能再看她笑，却还是无奈地又栽在她身上。 他算是认了命，既然放不下，那就干脆赌一把好了。 事实证明，他赌输了。 既然这样，他也无话可说，认赌服输罢了。 可是，简单的嘴上一句，却是那么难以做到，她果真做得狠绝，像是怕他对她还留着一分情。 他写给她的诗，她送给陈旭洲；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被她空口白牙全部推翻，颠倒黑白；他好不容易要将她忘却，她却拿出视频来激他…… 高考前夕，手机里收到一段视频，是她发过来的，他手指在上面摩挲半天，终是不忍把它删除，还是打开了它。 视频开头一片混乱，声音也是嘈杂不堪，镜头一直在晃，他按捺着看了一会，正当忍不住要关掉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赌就赌，你久哥还没怕过谁！”尽管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带着醉意，可还是熟悉的让人心悸。 视频上的她笑得像一朵艳丽的花，面容昳丽，他几乎有些贪婪的望着她。 大概是其他人起哄着让她发誓，她清了清嗓子，一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镜头，隐隐含着些微水光，“我，宋久瑶，保证追到时光，三个月内，不，”她又吃吃地笑了声，“一个月内。” 时光的心迅速下坠，仿佛一瞬掉入冰窟，痛得他几乎无法喘气。 而后，高考失利，最痛苦绝望的一年，他几乎是靠着恨捱过来的，只是当他真正有能力的时候，他突然又生不起任何报复的心思。 他只是一直在期待着什么，至于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直到后来，看着微博上那早已辨不出本来模样的女人，记忆里她面容也慢慢模糊。时光突然觉得一切失去了意义，或许自己早该梦醒了，那就是年少时期的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个梦境。 只他不留神，陷得太深，导致后来摔得太惨，以至于久久无法忘怀。 他该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了。 时光按亮了屏幕，关掉了一直单曲循环着的《阿瑶》。 把它删掉了。 而后，今夜应该还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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