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槐没反应过来,看向墙上那张画。    这些油画还是舒槐刚搬进来的时候挂的。    那时候她立志脱胎换骨,打算从这些小事打造自己的品味与素养。但她也没啥收藏癖好,懒得花那么多钱去买真品,就让傅予从市里最大的画廊给她带了一些来,也算是支持一下菱城本土的艺术家。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周时泱爸爸的画?    这幅画上是普通的街景,公交站牌旁坐着一个女人。看不清脸,长裙曳地,微垂着头,脖颈纤细。    是一张很温柔的画。    舒槐问:“你爸爸是个画家?”    怪不得刚才他拼那幅《罂粟田》那样快,想必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不算。”周时泱紧紧盯着那幅画,“他活着的时候……并没人觉得他是画家。”    舒槐一愣,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爸爸已经过世了。”    “没关系。”周时泱摇了摇头,“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所以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才会有点不敢相信。”    两人走到落地窗户前的沙发上坐下。    舒槐盘腿靠在沙发里,抿了一口酒:“你爸爸什么时候去世的?”    “十几年前吧,我很久都没算了。”周时泱也抿了口酒,“他死的时候我十二三岁吧,还好,不算小,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舒槐听出一点不对劲:“你妈妈呢。”    “她啊,她死得更早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样子。”周时泱勾唇笑了笑,一指墙上那幅油画,“那个就是我妈。我对她的印象,都是从我爸的画里来的。”    舒槐心头一滞。    周时泱的样子平静,酒瓶子搭在膝盖上,似乎在讲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舒槐想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不禁汗颜。    周时泱泱头,喝了一大口酒。    喉头滚动,啤酒流入。有几滴酒自他唇角流了出来,穿过线条流畅的下巴,滑进衣领口中,留下若有似无的水渍印。    舒槐缩在沙发里,又转头看向窗外的城市,轻轻抿了口酒。    两人就这么闷闷地喝了会儿酒,舒槐又问:“你后来自己生活了么。”    周时泱:“没有,我爸一个朋友收养了我,后来我就去上音乐学院了。”    “没有想过要做一个画家?”    “没。”周时泱笑了笑,“舒总,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舒槐以目光询问。    周时泱说:“他吸毒,用了不干净的针管,染上艾滋病,很快就死了。”    “……”    偌大的房子里一阵沉默。    舒槐突然觉得,今天自己叫周时泱过来喝酒也许是个正确的决定。    从前她心情郁结时,总是会叫傅予一起来喝酒。傅予家境好人又帅,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什么烦恼,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舒槐觉得自己太烂了,所以和他喝酒也是越喝越难过。    今天遇到的是比她更惨的周时泱,舒槐想,今天自己应该会喝个尽兴了吧。    她举起酒瓶,和周时泱摇摇一碰:“干杯。”    周时泱微微笑着,举起酒瓶,“干杯。”    一饮而下。    这是为周时泱的过去感同身受的一点默哀。    气氛慢慢变得不那么尴尬了。两个人对坐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周时泱问她:“刚才舒董为什么要那样子?”    舒槐笑了:“老爷子啊,他就那个样子。我前几年交过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男朋友,也是很帅的,圈内人。结果我被他骗的,啧啧啧,差点血本无归流落街头了。所以嘛,现在老爷子看见类似的人出现在我身边,都会比较紧张。”    “你被他骗了,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及时幡然醒悟,浪子回头,悬崖勒马,一脚把他踹了——否则你以为,我怎么能坐稳这总裁的位置的?”    周时泱静静听着。    “血的教训,都是血的教训啊……”舒槐仰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声,“周时泱,我作为你的老板,真心实意地提醒你,恋爱有风险,尤其是和圈内人恋爱,需谨慎啊需谨慎。”    周时泱“嗯”了一声。    “要不要看电影?”    “好啊。”    舒槐跳下沙发去找了一部片子,打开家庭影院的投影,和周时泱靠在沙发上看起来。     这是一部黑白片子,英文的,连中文字幕都没有,有些沉闷。舒槐和周时泱看着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很快就把一箱啤酒都解决了。    舒槐酒量不好,心情又很低落,酒精催眠下,很快就半昏半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周时泱似乎盖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他俯身问她:“你算圈内人吗?”    这什么狗屁问题啊。    舒槐皱了皱眉,随口呢喃了句:“算……”    她迷糊间又看见周时泱的剪影走远了。    影片里,男主角的好友在说:“London is the biggest city in the world, but you only fall in love with one woman…(伦敦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你却只看上了一个女人。)”    舒槐翻了个身,身上的酒瓶滑落。    啤酒从瓶子里悄无声息地流出来,浸湿毯子,晕染地板,一片狼藉。    酒很快流了满地。    *    舒槐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皱着眉头去摸手机,突兀的铃声吵得她脑袋疼。昨晚喝了太多酒,梦里又回忆了很多过去的事,她实在精疲力竭。    手机没摸到,铃声又自己断了。舒槐舔了舔干裂的唇,想要起身喝水,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主卧的大床上了。    昨晚……    昨晚……    她记得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过去,周时泱给她盖了床被子。    后来他就把自己抱到房间里来了吗?    这小子挺上道的嘛。    舒槐勾唇笑了笑,爬下了床。    厨房里,詹阿姨已经开始忙碌了。见舒槐进来,她有些不满地说道:“舒小姐,头痛不痛呐?昨晚你也太不注意了,喝了那么多酒,明明你肠胃不太好,要尽量少喝酒。你忘了前几年你酒喝得太多,还进医院的那次了啊?舒小姐,虽然你还年轻,但是身体总是要自己养的,不能这样糟蹋……”    舒槐听了一大串牢骚,喝了口水,应道:“好好好,詹阿姨,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千万不能让詹阿姨知道她没吃晚饭就喝了那么多酒,否则她岂不是要爆炸。    詹阿姨端出一碗清汤寡水的面,让舒槐到餐厅里吃。    舒槐看了一眼干净的客厅:“阿姨,辛苦啊,客厅已经打扫得这么干净了。”    詹阿姨一愣:“客厅?客厅怎么了?”    舒槐:“你进来的时候难道不……”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周时泱把自己家里都打扫过了?    舒槐连忙进客厅检查了一圈,果然。    除了那块因为沾过啤酒而散发着浓烈酒气的地毯,客厅里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昨晚的那场喝酒谈心,像是一场幻觉。    詹阿姨追上她:“怎么了?舒小姐,你不吃饭呐?”    “哦,吃,马上吃。”舒槐如坠梦里,半天反应过来,转身走回餐厅,又想起什么,一指地上的毯子,“阿姨,今天把这块毯子给我洗一下,可以吧。”    “好的。”詹阿姨像赶小鸡一样赶她,“快回去吃饭,要冷了。”    舒槐乖乖地回去,坐下吃面。    才吃了两口,家里的电话又响了。    詹阿姨过去接电话,舒槐随意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整个人差点吓傻了。    ——十一点?!  ——怎么这么迟了?!    也是,平时她都要设闹钟的,昨晚没设,又喝了酒……    这样不知道又要错过多少工作了。    舒槐很是懊恼。    那边的詹阿姨叫她:“舒小姐,找你的电话!”    舒槐连忙扒了几口面条,一边换上外套一边过去接:“喂?”    是孟柏立:“舒总,有个节目找到我,想邀请您去参加。”    “邀请我?”舒槐边套裙子边问,“什么节目?”    “就是那个新出的明星侦探真人秀。”孟柏立翻了下手里的备忘录,“叫《追踪嫌疑人》的。”    《追踪嫌疑人》。    舒槐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新闻。    ——“盛安林出现在《追踪嫌疑人》录制现场,疑似复出”    她裙子才套了一半,整个人都滞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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