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厨房里,傅清灵也正在问自己的儿子:“时泱,你喜欢这姑娘吧?”    傅清灵已经快五十岁了,因为没有生过孩子,保养得极好,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当年她被检查出来没有生育能力,丈夫周豫东没有丝毫怨言,依然如初般呵护她。    等几年后,她的心情慢慢由阴郁好转,周豫东便听取她的提议,将一个新逝好友的孤子领养了过来。     这个孩子便是周时泱。    那年的周时泱十二岁,瘦瘦小小,比同龄人都矮一点,眼睛就像小鹿,闪闪烁烁,流淌着一点迷茫。傅清灵知道他家里的一些情况,听着心疼,待他就和亲生的孩子一般无二。    周时泱也很争气。    他上了初中,一直都是区里第一的成绩。等到十五岁的时候,个子又一下子蹿高,样子随了亲生母亲也生得好,人群中佼佼而立,周家信箱里的情书就从来没断过。    只不过,高考的时候,周时泱放着去首都的机会不要,非要报考周豫东所任教的音乐学院。周豫东向来支持他有关音乐的梦想,傅清灵挣扎了几天,也由着他去了。    没想到,到头来临到毕业要参加比赛的时候,他却签了景天影视。    这两年国内电影票房一路高走,电影产业一片繁荣,景天影视有多厉害傅清灵是知道的。    她从前也是富家小姐,是从那繁花里出来的,最知道那些纸醉金迷里藏了什么□□,不想让周时泱一头扎入,周豫东也是竭力反对。    谁知道,一向听话懂事的周时泱,这回却坚决不让步。    全家人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周豫东抚了抚疲惫的眼窝。  “行吧,随便你,不后悔就好。”    周时泱说:“爸,我不会后悔的。”    然后就到了今天。    周时泱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傅清灵并不奇怪。从这个小孩第一天踏进她家门起,她就知道他的样子有多让人惊艳。    这个世界上,长得帅的人很多;但是长得帅却无这种容貌自觉的人,才是真正的迷人。    ——虽然,他能得到一些那么好的资源,其中必少不了景天总裁的属意。    傅清灵离开傅家久了,也不知道现在景天的老板是男是女。她只记得舒家两个和她同龄的儿子里面,那个叫舒誉的小儿子并不算是个正派人物,上流圈里也经常有关于他特殊癖好的闲言碎语。    周时泱走得太过顺利,有时候傅清灵实在担心,都会旁敲侧击地问几句。    得到周时泱耐心的安抚,她才稍稍安心,只不过周时泱一直没有女朋友,这便成了傅清灵一直以来的心病。    今天,看到周时泱带回来的姑娘,她总算是放心了。    周时泱在盛饭,听到傅清灵这样问自己,笑了笑,没否认。    傅清灵一边炖煲一边欣慰道:“十几年了,你总算是开窍了。想当初你们班那些女生,天天跑到我们家门口堵你,你一个都看不上,那会儿我还担心你要变成大龄光棍呢。没想到你挑来挑去挑了十几年挑了这个苏槐,确实是好啊,长得好看,人也很妥帖,就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呢?”    周时泱没纠正那个“苏槐”,只说:“她是做文化产业方面的营销的。”    “什么文化产业方面的营销?”傅清灵哭笑不得,佯怒道,“就你搞怪,非得说得那么玄乎,来糊弄你妈呢?”    周时泱也笑:“妈,你这么聪明,又能被谁糊弄啊?反正我一次都没成功过!”    母子俩打打闹闹地贫了会儿嘴,傅清灵又想到一个事:“你们过来的时候没有被人跟着吧?”    自从周时泱走红之后,生活里的镜头简直无处不在。周豫东的职业很快被扒了出来,成天都有“秧苗”去音乐学院找她们的“岳父”,前围后堵,苦不堪言,吓得傅清灵生活得愈发低调,周时泱没事也绝不来她的小饭店。    这回儿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可千万别被狗仔搅黄了。    周时泱想到舒槐飙车时马路上的境况,扬眉不确定道:“应……该吧?”    就算被狗仔拍下来,这涉及得可是总裁,景天也一定会拦下的吧?    周时泱越想越放心,拍拍傅清灵的肩膀保证道:“妈,绝对没有问题的!”    看他坚定的样子,傅清灵放了心。    吃完饭,三人和傅清灵告别。傅清灵越看舒槐越喜欢,可是估计儿子也没表白,她向来也不是一个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鲁莽,想了想便从厨房里拿出塑封好的一大袋干桂花,递到舒槐手里。    “给。早晚肚子空的时候,可以炖汤喝,很香的。”    舒槐接过桂花,脸背着光,没有说话。    傅清灵指了指院子上空斜长出去的一棵桂花树,笑着道:“喏,这都是自家院子里摘下来晒好的,没有任何防腐剂的。”    舒槐将干桂花收好,说:“谢谢阿姨。”    傅清灵突然又想起什么,要拉周时泱进门几分钟,说点私密的话。周时泱看向舒槐,她朝他点点头,站在小院里等他。    黑夜降临,小院里只有朦胧的灯笼光映着。天井旁的几个包间里有人的剪影,觥筹交错,舒槐将敞开的衣襟拉拢,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舒一妍跑到桂花树下闻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姑姑,我可以不回家吗?”    舒槐低头:“怎么了?”    “我爸总是不回家,他一不回家我妈心情就不好,老是骂我。”舒一妍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今天也是不想回家,才跟着盛天宇到这里的……”    舒家的小姑娘都是骄纵养大,向来都是飞扬跋扈的。舒槐很少在她这个小侄女脸上看到这样落寞的表情,心一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你到姑姑家里可以,但是你得和你妈妈说一声,否则她会担心的。”    “可是我不想……”    “舒一妍。”舒槐板起了脸。    舒一妍瘪了瘪嘴巴:“好吧。”    她跑到一旁去给她妈妈打电话了。    身后厨房门一响,周时泱开门走了出来。见舒槐瑟缩着肩膀站在院里,他问:“冷了?”    舒槐说:“还好。”    周时泱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快走吧。”    舒一妍正好打完电话,跑过来蹦蹦跳跳地跟上他们。    折腾了一晚上,周时泱的那件事还没有说。舒槐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舒一妍,提议:“要不你下次再和我说?”    “可是我怕来不及了。”周时泱语气认真。    舒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很重要么。”    周时泱说:“很重要。”    他们正经过菱城最中心的商业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从窗外掠过。舒一妍似乎在用手机玩游戏,后座传来断断续续的欢闹背景音乐。    灯光像流水一样从她脸上拂过,又涌来。    舒槐的脑中闪过了什么画面,但是因为速度太快,她没来得及抓住。    每天晚上华灯初上,她都会从这条路开回家。但今天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也许是已经吃过饭了,也许是今天路上的车格外多——反正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周时泱。    “好。”    车开进地下停车库,舒槐把副卡先给舒一妍,让她先自己上去。    舒一妍冲她挤眉弄眼一番,拿着房卡高高兴兴下车了。    车门一关,车里就剩了两个人。    明明已经把周时泱的外套脱下来了,舒槐还是觉得有些热。四面的车窗紧闭,她懒得去控制打开的那个度,直接就按了空调键。    “呼——”地一下,冷风冲出。    周时泱伸过手,将风扇往下调。舒槐就靠在背椅上看着,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挡风玻璃映进来的昏白灯光下,就像瓷烧成的工艺品。    周时泱转头看她:“很热么?还是关了吧,小心着凉。”    舒槐摇头,直入主题,“说吧,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她靠在驾驶座上,半张脸被车顶的阴影挡着,神情肃穆像个女王——    与此同时,她的后脚跟却狠狠踩着高跟鞋,僵硬着发力,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都是周时泱看不到的地方。    周时泱的手指挡在出风口,像弹钢琴一样轻轻敲了两下,才开了口。    “舒总,你说过,你原来离家出口去过江都。”    “嗯。”    “你也和我说过你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孩子,和他聊了一下午的天。”    “是啊,没错。”舒槐笑了笑,“怎么了呢。”    黑暗里,周时泱的眸光一明一灭。  “你这么多年都还记得他,是因为喜欢他吗。”    周时泱的问题来得莫名。    有那么一瞬间,舒槐以为他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孩。    但很快,她想到自己看过周时泱的档案,他并不是江都人,而且周时泱自己也说过,他是一月出生,比自己大了十一个月。    他不可能是那个男孩。    说老实话,才相处了一个下午,那时候舒槐又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她只是纯粹地感激那个男孩如此耐心地付出自己的善意,也宽容了她的骄纵与任性。    更何况,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好看,所以她的印象格外深。    舒槐笑意渐起,实话实说,“那么小,哪里知道什么喜不喜欢。还记得他就已经是万幸了。”    ——还记得他就已经是万幸了。    周时泱微微垂了眼,在心里默念一遍。  是啊,这就已经是他的万幸了。    舒槐见他半天不说话,问:“你就是和我说这个?”    “嗯。”    什么玩意儿。  舒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周时泱好歹算她旗下主力干将,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一拉安全带:“那我送你回去?”    周时泱微垂着脑袋,本来想点头的,眼睛余光却无意间扫到了舒槐包里露出来的半袋桂花。    他蓦地想起刚才傅清灵叮嘱自己的话。    “儿子,喜欢就要去追,就要表达自己,不要相信什么默默守护静静跟随那种鬼话。当年我和你爸,要是两个人没有努力争取,难道还有可能在一起?”    “——命中注定都是骗小孩子的谎言。”最后,傅清灵语重心长地总结道。    车再次启动,缓缓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舒槐问:“哎,你家是住哪里的?”    “舒槐。”  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舒槐被吓了一跳,她不被叫舒总都有些不习惯了,“怎么了?”    “舒槐。”周时泱转过头来看她,她看不清他的脸,车窗外是疾驰的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    周时泱的声音于耳畔传来。  “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尝试着和我在一起吗?”    “……”    舒槐一脚没踩稳,高跟鞋一下子重重落在了刹车上。    “吱——呀——!”  捷豹在路边猛地停下。    舒槐随着离心力猛地一晃。  她握着方向盘,脑袋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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