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还帆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很高，站着就是一片阴影。 “大半夜的，你上哪去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善的意味。 夏彦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怒从心头起。这才是夏彦熟悉的萧还帆，强势而充满了压迫力。 上次醉酒之后温顺乖巧的他，只不过是一场意外，一种假象而已。 “朋友聚会。”夏彦冷冷答道：“你在这做什么？” 萧还帆察觉到了她的不悦，低下了头，把自身的那种气势生生压迫回去。他轻声说道：“上次有份文件忘在这里了，我在门口等了你几个小时。” 见到萧还帆态度软下去，夏彦也不好对他太过生硬，只能说道：“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将手放在腰侧，一副拘束的样子：“给你发了微信的，你不回。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烦我。” 夏彦看不得他做出这种姿态，就像是担心挨训的高中生。 但他不是高中生，他今年都三十岁了，是大资本家，夏彦见惯了他冷酷强势的面貌。 所以眼前的萧还帆就显得……格外违和。 但也就是这样低眉顺眼的他，才极大地降低了夏彦的防备心。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让她没法谨慎思考，下意识的就打开了家门：“什么文件？你去拿吧，拿了就走。” 她现在脑袋晕乎乎的，只想赶紧解决了萧还帆然后进屋睡觉。 但是萧还帆的想法却并不仅仅是来拿一份文件那么简单。这份文件是他上次故意放在这里的，就是为了能再有一个登堂入室的理由。 他知道夏彦其实是个生活作风严谨的人，深更半夜回家是少有的事。但此刻她的脸颊粉红，目光带着慵懒的迷离，放下来的头发柔软而顺滑。她今天穿的是件羊毛裙，双腿笔直修长，脚踝纤细而白皙。 这样的情景让他不禁想到，是否也有别的男人这样将目光在她身上巡逻，心中藏着暗沉的欲念。 嫉妒的火没有理由烧上来，但有不敢发作。他憋着气说道：“别这么晚回家，太危险。” “关你什么事？” 夏彦懒散说道：“这天底下没人能事事如你的意，别操那么多闲心！” 夏彦进门的时候没有开灯，她有保留着门厅射灯不关的习惯。眼下射灯昏黄的光亮映衬在萧还帆脸上，显得晦暗不明。 “我只是关心你。”他说。 但这句话等于踩到了夏彦的痛点。夏彦刚毕业那两年跑项目最忙的时候，和同事经常加班到晚上两三点。精疲力尽靠生嚼茶叶提神的时候，往往会接到萧还帆的电话，并不是关心她累不累饿不饿，需不需要去接她回家，而是劈头盖脸地质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 夏彦是大四那年和萧还帆谈恋爱的，毕业之后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是他却在夏彦租的房子里装了固定电话。如果没人接，那就是夏彦不在家。 等到夏彦终于忍不住和他吵架的时候，他也只是硬邦邦的一句：“我只是关心你。” 他们谈了三年恋爱，夏彦只提过唯一分手。 她向来是个固执的人，说到做到。 所以现在看到萧还帆的脸，听到类似的话，夏彦就觉得胸膛里堵着一股怒气。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需要你关心！” 她恶狠狠地说道：“你只要别坏我的事，就谢天谢地了！” 萧还帆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低沉。良久，他缓缓说道：“你是不是还在为项目的事记恨我？” 夏彦气鼓鼓地坐了回去，不搭理他。 “对不起。” 他艰难地解释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那段时间为了那个项目，整整半年没有好好跟我约会过。你生日的前一个星期，我预定好了欧洲旅行的服务，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你却说那周你要做汇报。” 说起这件事，萧还帆其实也觉得委屈。在和夏彦恋爱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被忽视过。以前的女伴基本上都能用旅行购物和高档礼品轻易地讨好，可是到了夏彦这边，却好像工作比他更重要。 ——不是好像，是的确工作比他更重要。他打算过在丹麦求婚的，但是这场旅行非但没去成，反而成了让夏彦彻底离开他的契机。 但是夏彦并不为所动。她现在满心都是怒气，感觉快要爆炸了。 “所以你就替换掉我的汇报材料，从主办方那里将我除名？”夏彦看起来很冷静。 但更像是暴雨之前的假象。 她的声音愈发疾厉： “然后让同学疯传我报假项目，套取资金，被发现后取消资格——从而让这几家公司都开始怀疑我的职业道德，纷纷取消委托，让我的合伙人都一起失去这次机会，让那整整半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夏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萧总，环欧旅行，您可真是浪漫啊。但是为了您的浪漫制造的这种惊喜，我是真的消受不起。” “我没有！”萧还帆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连忙辩解道：“当年我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真的！我本来以为，你那个项目做下来代理费才几百万，几个合伙人每人也就分到几十万而已。我以为这些我都是可以补偿你的。可是我却忘记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追求的是理想，不在乎钱——” “谁说我不在乎钱？”夏彦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你如果在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说要送我珠宝首饰，送我房子送我钱，相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收下。” 她迫近萧还帆，呼吸之间的距离很近：“这世上有谁会讨厌钱呢？也许有吧，但反正不是我。” “萧还帆，到现在了，你还是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 她原本是笑着，可是说着却眼圈发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他妈做了半年啊！我那半年过的像鬼一样，就是为了这个案子。眼见着快要成功了，你你知道成功意味着什么吗？几十万，没错，在你眼里几十万的确是小数目，半年挣几十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你知不知道，那个案子标的是五亿！五亿！！” “你去问问所有法学院的学生，他妈的有谁能在毕业第二年就接到五亿的案子！我当年要是做成了，那就是汉京大学的优秀校友，就会被做成宣传栏放在学院办公大厅门口！” 她的面容变得更加激动，发泄着一直深埋心底的愤懑。 “那几个公司为什么要让我给他们代理这个案子？他们认识我是谁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争取这个案子，耗费多少心血才拿到！为了能吃得下这个案子，我去找已经在做律师的校友合伙，他们有的都已经小有名气，但是却愿意让我做领头人。你知道这个过程，我花费了多少精力，做出了多少承诺吗？！” 她纤细的身躯在沙发上窝成一团，显得脆弱而无助。 夜幕下的星光从阳台上零零星星地投射过来，像是一场虚幻。 在这样的夜幕之下，一个女人的声嘶力竭显得格外刺耳。 声音愈发的哽咽：“我差点就毁了……你差点就把我毁了！要不是我的导师力挽狂澜，接手了这个案子，整合我的旧团队把它继续做下去，幸运的是他们最后成功了。否则我背着这样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萧还帆，你知不知道什么才叫给予？给予是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送给她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在她经过漫长的付出与努力，就快要取得成果的时候，却被你连根拔起，然后再付出你所以为的补偿！” “就像你说的，我也就只能分到几十万代理费而已。” 夏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却更像是一个空洞的哭脸：“可是你先毁了我的心血，就算是在这之后以十倍的价格补偿给我，又能怎样呢？难道要我感谢你吗？” “夏彦……” 萧还帆被她这连番的话语攻击得格外狼狈。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眼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还回来找我，有什么意思呢？” 夏彦苦笑了一下。她并不傻，萧还帆这几次的反常举动，她虽然并不能参透他的全部意图，却能看出来他似乎有复合的意思。 “你根本就不尊重我。你的浪漫只会根据你自己的行程，而不是考虑我的；你的爱情只会根据你的需要，却不是我的港湾。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呢？是一个符号，是一个概念，是一个女朋友，是一个附属品，而不是夏彦。” 春季的凉风从阳台上穿过来，将窗帘高高鼓起，让人愈发的冷。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夏彦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般。 萧还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客厅里空无一人。 电话是夏侯嘉打过来的。 “喂，小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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