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走走

郑泉走了。　　　　留下了一片茫然的裴月清。　　　　她一个人在屋里，一边思考一边围着桌子转圈。　　　　转了大概两百多圈，她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　　　　她一直自诩还算聪明，只有遇到这种信息量极大的情况时，才知道自己的脑袋根本不够用。　　　　秦子默啊秦子默，你到底……　　　　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小侍女见她终于不动了，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了个脑袋进来，“姑娘，已经到中午了，您打算在哪里用膳？是回房间，还是让厨房的人直接送到这里来？”　　　　这里面居然没有“和秦子墨一起用膳”这个选择，令裴月清有些意外，却又稍稍宽心，她想了一会儿道：“找个你们管事的过来吧？我有点事情要问。”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胖、模样精明，长得非常有奸商风范的中年主管带着讨好的笑容过来了。　　　　裴月清简单问了下此地是在何处，主管一一作答。　　　　原来此地是临近东堎边境的一座山城，名叫宣城。离昨夜灯影戏的小客栈所在城镇中间还隔了两个城，想来是不会蓝照临找到了。　　　　不过，临近边境。那意思就是说临近北漠了。　　　　裴月清忧心忡忡，这可不是东堎国君应该久留的地方。　　　　见她面带忧色，主管连忙解释道：“公子说，觊觎姑娘之人一定以为我们会往东边帝都的方向走。所以边境之处反而对姑娘此时来说是最安全的。公子一向料事如神，姑娘实在不必忧心。”　　　　裴月清苦笑，我是安全了，那你呢？你这到底是要让我欠你多少人情？我这么穷，我哪里还得起？　　　　她越想越郁闷，更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秦子默，半晌抬起头，特别不抱希望地问：“我……能出去吗？”　　　　她以为主管会立即大惊失色地说些什么万万不可啊之类的拒绝的话。　　　　哪里想到那主管竟是笑容可掬地一口答应了：“自然可以！公子说姑娘来去自由，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绝不会有人阻拦。只是公子派人去请的开锁匠明日才会到，小人建议姑娘若是真要离开，请务必等到明天。　　当然，姑娘若只是想随便走走，也大可放心出去，我们会派人在暗中保护，保证不会露面惊扰到姑娘的雅兴。”　　　　裴月清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就……随……随便走走……”　　　　主管从怀里掏出一个似乎早已准备好的小巧钱袋，恭敬道:“好的，这里是公子为姑娘准备的银两，祝姑娘玩的尽兴。”　　　　.　　　　当裴月清拎着沉甸甸的小钱袋来到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她还有点懵。　　　　这个秦子默真的是……搞不懂。　　　　没吃午饭的她在街上随意地转着，边走边吃，她自幼喜甜，什么糖葫芦、桂花糊米酒、糖糍粑、云片糕，看到这些甜甜蜜蜜的小食就上去买着尝一尝。　　　　最后才找了家正经饭馆点了碗小馄饨。　　　　这个过程中，她老是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但是始终没有看到人影，应该就是主管说的暗中保护的人吧？　　　　那馄饨很香，汤面上飘着小葱和虾米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裴月清吸吸溜溜地用勺子喝着汤，猜想这不知何处的护卫肯定悄悄在心里吐槽，这姑娘怎么这么能吃啊。　　　　“老……老板，我真的只有这些钱了！”隔着一段距离，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带着哭腔说道。　　　　“没钱你看什么书啊！我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书都被你们这些人弄坏了，我还怎么卖啊！”　　　　对面那条街好像是冒出了什么热闹事，所有食客都兴致勃勃地朝那边看去。　　　　一家书局门口，一个胖乎乎、十二三岁模样，梳着两根小辫的姑娘正被一个络腮胡商人打扮的男子扯着不让离开。　　　　小姑娘哭道:“掌柜的，是我不好，不该把眼泪掉书上，我错了，这本我一定买。”　　　　噢，原来是这样，弄坏了东西确实应该赔，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裴月清低头继续喝汤。　　　　没想到那络腮胡掌柜却不依不饶，拍着面前的一大摞书，少说有十几本，吼道:“只有这一本吗？你天天来我这里蹭书看，弄坏了我多少本书！你看看！这折了角的！翻破了的！你以为赔一本就完事了？你今天必须把这些你弄坏的书全部买走！”　　　　小姑娘被惊得眼泪汪汪，两手扯着衣服下摆，结结巴巴道:“可……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能不能……少一点？”　　　　络腮胡掌柜气势汹汹：“让你跑了好几次了！这次你不把钱给清，别想走！一分钱都别想少！”　　　　小姑娘瑟瑟缩缩，看着那一摞书一边掉眼泪一边求着饶，络腮胡掌柜全然不为所动，还在那边骂骂咧咧，旁边有劝架的，都被他用粗鄙不堪的言语骂了回去。　　　　他就是在杀鸡儆猴，让那群天天来蹭书看不给钱的穷鬼知道他的厉害！以后路过他的店子都绕着道走！不发点威真以为他是开善堂的！　　　　小姑娘哭着哭着，突然发现了什么，挂着眼泪指着那一摞书叫道：“等一等，不对，这本书我看都没看过！我从来就没有碰过这本书！怎么会是我弄坏的！”　　　　络腮胡掌柜不屑道：“你说没有碰过就没有碰过啊？你问问旁边的街坊，你哪天不是恨不得住在我们店子里面一样！这里有哪本书你没碰过的？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你弄坏的！你今天必须赔！”　　　　小姑娘脸涨得通红，不服气道：“你胡说！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洛水唯一一本悲剧结局的话本！所以我一直没敢看！连摸都没有摸过一下！怎么可能是我弄坏的！你……你分明是在诬陷我！”　　　　远远听着的裴月清乐了，这姑娘居然也是洛水的书迷？　　　　洛水唯一一本悲剧结局的话本，裴月清记得清楚，好像讲的是一只美丽的鲛人和一位剑客的故事，最后确实是悲剧结尾。当时封面那只美丽的鲛人，趴在岸边的青石上灵巧地甩着尾巴，乌黑的长发遮住上半身，只露出白皙的肩颈，纯洁而又香艳，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转而又联想起自己的画技。哎，忧伤啊，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画出这样的画啊？　　　　那边络腮胡掌柜被人当面戳穿，老脸微红，却依然梗着脖子道：“那又怎样！你这算什么证据！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人能证明你没有碰过这本书吗？有人能证明这本书不是你弄坏的吗？没有吧！没有的话，你就必须赔！”　　　　裴月清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何止是过分，已经是不要脸了。　　　　周围的群众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耍无赖，纷纷声讨起他来。　　　　哪知这位已经是老江湖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丝毫不为所动，一指那摞残书，“要么你们就帮她买了，要么就别在这里唧唧歪歪的浪费时间。对！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成天不花钱，就知道蹭书看的穷鬼！耽误老子做生意，呸！”　　　　“我帮她买。”一个清脆而明亮的女声于围观的众人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