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裴月清送回卧室,秦子默才回到自己暂住的书房。 书房正中央,摆着一只木质棋盘,零零落落地排放着黑白棋子,若是对围棋稍有研究,就会看出目前的局势是黑棋占优。 那些棋子皆是由匠人用和田玉纯手工打造而成,质地细腻,温润亮泽,仿若秦子默本人。 屋内,一人背着金色弓箭,一人黑衣罩顶,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秦子默在木质棋盘边落座,从盒中拿出一颗白子,盯着棋面细细打量着,嘴里说道:“看来,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呢。” 他的目光在每一颗黑棋上一一走过,计算着每一步:“既然如此,白天说好的计划,交给你们去办了。” “陛下……”那弓箭手立刻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顿时就单膝跪了下来,似乎是准备劝诫些什么。 “怎么了?是没有听懂吗?”秦子默温柔的问道,随后目光里展现出裴月清从未见过的冷厉,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展现出来的醉意,“还是什么时候开始,我说话也轮得到你们质疑了?” “臣遵旨!”弓箭手惶恐不已,双膝跪下,重重谢恩,随后起身离去。若是有人和他迎面撞见,定会看到滔天的恨意和愤怒,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吼道:都是那个女人!都是她害的!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解决她! 一边的黑衣人也朝秦子默做了同样的动作,没有说话,随后立刻朝自己的同伴追去。 秦子默拈着那颗白色的棋子,思量许久,才在棋盘上轻轻落下。 这一招落地,棋面上的情势竟然直接逆转! 秦子默微笑着,一颗一颗收起那些黑棋,每收起一颗,他脸上的笑意便浓重一分。 最终,他远远地看向窗外的某一个方向,他知道再不远处,正有一个强劲的对象在等着他。他们之前不会再有什么虚伪的和平了,只剩下至死方休的厮杀。 一挥手,那价值连城的精致棋子纷纷落地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他微笑道:“你输了。” 这片天下,最终的赢家,一定是我。 而你,只会一败涂地。 . 第二日清晨,秦子默找来的开锁匠果然带齐了工具早早就到了,是个身躯佝偻的小老头。 裴月清跟把脉似的,把手腕往桌上的小枕头上一放,任由他折腾。 秦疏远一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发表几句意见,裴月清本以为这人就是在胡说八道,没想到居然还深得那开锁匠的认同。 裴月清震惊:“你还有这技能?” 秦疏远把这句话当做了赞扬,谦虚道:“人在江湖飘,技多不压身。” 裴月清撇撇嘴,猜测这人估计是把偷蒙拐骗的技能都学齐了,难怪西玦王也被他哄得连连转。这种人不管流窜到哪儿,那就都个祸害无误! 结果即使有秦疏远帮着出谋划策,捣鼓了将近半个时辰,那锁链坚硬如昔,依然是一筹莫展。 裴月清已经有点想发飙了,开锁匠也是冷汗连连,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招架不住。 “开得怎么样了?”秦子默温和动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后面跟着他平时一直带着的那两位手下。 开锁匠立刻低头跪拜,战战兢兢地回道:“草……草民无能,望陛下恕罪。这锁实在是做工精巧,所用材料又格外坚硬。草民本想从锁芯处突破,结果毫无反应。以草民所见,现在的办法唯有找一位剑术精湛之人从链接处暴力拆解了。只是这样……恐怕很容易伤到姑娘的身体……草民实在不敢。” “这么复杂?”秦子默走到眉头紧锁的裴月清身边,抓起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令人为难的锁链,宽慰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他的手心贴着她冰凉的手背,熨帖出温柔的暖意。裴月清一时间有些慌张,收回手,也不敢看他,佯装发怒拍了下桌面,冲秦疏远吼道:“你不是挺能吗?想出办法了没有?” 秦疏远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可真会转移焦点的,敷衍道:“办法人家不是都说了吗?找个剑术高手直接从最脆弱的链接处砍断。只要用力的当,你最多就流点血,我觉得只要不断手断脚,这就算成了!” 裴月清郁闷不已,口中那句“那行吧”还没说出口,就听秦子默严肃道:“不行。流一滴血都不行。” 裴月清连忙道:“不需要这么严格……我其实没有那么娇弱……多吃两块猪肝就补回来了。”秦子默越是对她好,她心里就越是愧疚。 秦子默道:“不必。况且我知道,你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猪肝。” 裴月清楞了一下,原本昨天听到他的心意之后她就已经很意外了,却依旧没有想到他真的曾经这样注意过她。 “魏源。”他叫了一个名字,他身后那两名手下中黑衣罩顶的那位立刻上前一步。“我的要求你听到了。流一滴血都不行。只要让我看到一滴血,你以后,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秦疏远立刻佩服道:“御下严格又有方。不错不错。” 裴月清立刻窘迫地站了起来,急促地劝道:“真的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她对于这种越欠越多的情况真是感到无可控制的恐惧。 秦子默用不容置疑的姿态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温柔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害怕。闭上眼,马上就好了。”说着,竟是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长长的睫毛在他手心颤抖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安静地闭上了。 一片黑暗中,她听见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就听他在耳边低声道:“别怕。” 那一瞬间,她居然真的有了一种许久未有的安定的感觉。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远离着一切,当这段锁链断开以后,他和她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都好。 就在这时,一阵疾步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高喊着:“陛下!紧急军情!平城失守!北漠昨夜派精兵入侵了平城,大肆屠杀城中百姓!平城守卫根本无力抵抗!现在平城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座死城!望陛下火速出兵增援!救救平城!” 平城。北漠和东堎接壤的一座小城。既不是军事要塞,也没有重兵把守,可以说只有一些耕种的农民而已。 一道惊雷在裴月清脑中炸开,她猛地挥开秦子默挡在她双眼前的手掌。 在她眼前,是一个浑身是血、蓬头垢面的士兵,显然是刚刚从九死一生的战场逃出来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士兵不知她的身份,但见她在秦子默身边也不敢怠慢,强撑着疲惫的身子答道:“北漠昨夜派精兵入侵了平城,大肆屠杀城中百姓!并宣称若是不交出他们陛下想要的东西,就从平城开始杀!一直杀到东堎国都!” 屋内人齐齐大惊。 秦子默身后的弓箭手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高声请命道:“蓝照临这个心狠手辣的小人!前夜就不该轻易放他走!请陛下立刻让臣领兵前去,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秦子默眉头紧锁,尚在思考接下来应对的方式,突然察觉到身边的人整个人都不对了。 “月清?”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裴月清仿佛中了邪一样,就像感觉不到痛那般疯狂地拉扯着手腕上的锁链,竟是想活生生就这样从手上扯下来!原本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立刻就连着皮带着肉磨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丫头你干什么?”秦疏远也是大惊,立刻拽住她的一边胳膊,阻止她这种毫无用处的自残行为。 谁知此刻的裴月清力气大得惊人,连秦疏远都拽不住她,反而被她撞到了一边。她喘着粗气,连呼吸都感觉得那么痛苦,脑子里仿佛有千千万万的兵荒马乱在里面嗡嗡乱响,眼中只有那桎梏着她的自由的那段锁链。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取不下来!? 蓝照临!蓝照临!蓝照临!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裴月清啊裴月清,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傻,一次一次地被人欺骗?自欺自人的念及旧情,结果别人反手就给你一巴掌让你知道你有多么的愚蠢! 一个城的人命啊!你看到了吗?看到了那些鲜血和亡魂吗?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什么自由!什么开心就好!你逃不掉!你根本就逃不掉! 裴月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哭过了,连周围的人也能感受她彻骨的绝望。 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孤独无助地抱着膝盖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连哭泣都要埋着头躲避。 有一个人伸出手,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柔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一座遮风挡雨的堡垒。 他说:“有我在。他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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