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拐进巷口,声音消失了。    沈兆麟一脸凌乱:“这是?”    春菱扯扯嘴角:“谁知道哪里来的野人…”    沈元歌没说话,瞧着雪地上拐进巷子里的几串脚印,她在回想那天晚上起风时,萧廿是不是也是用那种姿势圈着自己。    ……太粗暴了。    巷子里萧廿松开手,付岩喉咙给压疼了,卡着嗓子清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颇是委屈:“三哥,我又做错什么了?”    萧廿压低声音:“我问你,你和董叔如何入的京?是不是造的假身份?”    付岩愣怔点头:“是啊。”才说完,后脑勺就着了一下:“那你在外头,能不能别满口二爷二爷的叫?这种地方,什么身份才撑得起旁人一声爷?当着沈元歌他们便罢了,你没瞧见那府里有门丁?”    付岩睁大眼睛,十分受教的点点头。    萧廿真想学董叔骂他一句,挨球的瓜娃子。    付岩揉着后脑勺:“那个,他回来了。”    萧廿瞥了他一眼:“再不回来,那入京的中山王都要过完年回家了。”    付岩若有所思千回百转的哦了一声:“原来是中山王啊…”    萧廿:“……”    “行了,话你带到了,我今天晚上会去找他。”    付岩眼睛一亮:“少…三哥,你是不是想通了,要跟我们回去了?”    “不是。”    付岩有些失落,点了点头,见萧廿要走,又拉住了他,从怀中摸出银子塞给他:“三哥,二爷说你在国公府里当差事不容易,让我把钱还你。”    萧廿气笑了,反手把银子砸回他怀里:“谁说我是在给这国公府当差事?”    付岩瞧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抓抓后脑勺。    . . .    腊月初八是个大日子,帝后一早便向京中的文武大臣赐了腊八粥和各色果子,国公府也受了赏,只是千恩万谢的送走传旨太监时,甄景为两兄弟脸上都不大好看。    前世皇后病逝后,沈元歌位至昭仪,也曾代她同皇帝赐过粥果,好次之分心里门清,缮国公怎么说也是一等公爵,今日这寒酸的赏赐,简直就是在打脸。    她才不待在那里看脸色,告退后便回来了。    筠青馆有小厨房,昨晚她就自己炖上了,用文火细细熬了一夜,现在正好。    沈元歌盛一点尝了尝,觉得还不错,吩咐春菱给甄母和兆麟送些过去,想起萧廿昨晚就不知道去了哪,现在还没回来,心里没来由有点失落。    她把热粥分给馆中的下人们,锅里还是留了一些,盖上了盖子。    沈元歌鬼使神差的没回房,直接在灶台旁边坐了下来,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吃,不时用铁勾挑挑灶里的柴火,好不让它熄灭,煨着锅炉,就在她再次弯下腰探头去看时,身后房门开了,影子投在她身上:“还真在这儿。”    沈元歌转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你回来啦。”    萧廿半蹲下身,拿过她手中物件,边挑火边道:“怎么自己下厨?我瞧丫鬟们都吃开了,主子竟然还在厨房里。”    沈元歌点头嗯了一声:“今天日子不一样嘛,喂,你笑什么?”    萧廿道:“有我的没有?”    沈元歌给他盛了一碗,萧廿接过来,捧着暖手:“唔,好香,你也太贤惠了。”    沈元歌不置可否,自己吃自己的。    她在那活死人墓里那么些年,倒是练就了一手好针线和好厨艺,唔,还有看云看星星。    小厨房不大,两人一个半蹲在地上,一个坐在小杌子上,头对头把粥吃完了,萧廿把两个人的碗放下,道:“看在你帮我解决了早饭的份上,我也有样东西送你。”    沈元歌抬起头。    萧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她。    玉瓶只有拇指大小,用白玉雕琢,应是因为时间久远,泛着温润的暖黄色,用塞子封住,里头装着颗什么东西。    沈元歌对着光瞧了瞧:“这是?”    萧廿道:“你不是要护心丸么?”    沈元歌脑子里嗡地一声,周围寂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旁边有个声音道:“发什么愣?我又不会拿假药诓你。”    沈元歌下意识收紧手,愣愣怔怔地动了下眼睛:“这…这个,你怎么会有…从哪里得来的?”    萧廿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片刻,他才倾身凑到她耳边,吐出两个字:“你猜。”    沈元歌脑子像是卡壳了,不可置信的惊喜和庆幸包裹了她,还带着些别的情绪通通卷过来,看到萧廿的手指伸过来,抹了抹她眼睑:“喂,你别哭,我…”    他没说完的话断了,沈元歌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头埋进他怀里。    萧廿一僵,须臾,回揽住了她,一手扣住她的背,另一只手抬起来,摸到头顶,揉了揉她的发:“乖啊,会没事的。”    这姑娘一头青丝又细又密又软,手感太好了,让人上瘾。    . . .    腊八这天宫里也有宴飨,帝后依例邀各位亲王前往赴宴,就蕃的王爷也在宴会之列,燕越楼虽是异姓王,当天和长姐燕越斓也去了宫里。    宫宴十分盛大,欢歌曼舞和美酒珍馐看得人眼花缭乱,燕越楼手持酒杯,眼前的舞姬将水袖扬的飘飘洒洒,带起若有若无的香气,却让他颇有些意兴阑珊。    燕越斓对美人没兴趣,吃着面前的菜肴,拿眼睛去瞥他弟弟,低低笑道:“好王爷,小心,别睡着了。”    燕越楼回神,将目光移到角落里一个弹拨琵琶的女伎身上,摇晃着酒杯道:“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都是俗物。”    燕越斓轻笑道:“在你眼里,俗与不俗,还不是看脸。”    燕越楼咂摸一口温酒:“要美人还不多么,可是正所谓各花入各眼,关键是能好看的恰巧叫我喜欢。”他微微眯着眼笑了,“她真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与我先前见过的都不同。”    “奈何红颜弹指老呢。”    燕越楼道:“这有什么,女人老了还有新的,再换就是,能好看一时已经很难得了。”    话甫出口,他便察觉到了燕越斓变得有些犀利的目光,恍然自己说错了话,险些一口酒呛着,忙赔笑道:“瞧我这张嘴,弟弟喝多了酒,口不择言,长姐青春永驻,旁人自然是不能比的。”    燕越斓表示不屑和他斗嘴皮子。    燕越楼讪讪的:“长姐,沈元歌这般,那他生前…可也是个风雅无双,不沾纤尘的男子?”    燕越斓面上毫无变化,一筷鹿脯夹了两三下却都没夹起来,她道:“不是。”    “哦?”    “他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威武勇猛,和清雅出尘沾不上边,因为征战,脸上还落了一道疤。”    燕越楼哦了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燕越斓阴测测看了他一眼,朱唇勾起不明弧度:“沈元歌么,和她娘亲倒是挺像的。”    燕越楼一口酒没喷出来:“长姐,我可是真拿她当大姐姐!”    “有意思,小弟弟现在开始肖想大姐姐的亲女儿了。”    “……你真是有仇必报。”    燕越斓端着酒杯轻笑,别开脸去,须臾,抬手压了下眼角,丹红欲滴的指甲里旋即多了一颗水珠。    甄景嵘,山长水远,久违了。    燕越楼不敢再惹她,不想才安生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金殿上的皇帝便发话了:“越楼贤侄,看你和长姐聊的愉快,在说什么好事?”    燕越楼被长姐损的蔫巴巴的精神为之一振,笑道:“陛下,长姐说听闻这里有处宫苑唤作朱颜玉窟,恍若仙境,十分向往。”    刚说出这句话,燕越楼就感觉有一道阴冷而带着笑的目光沿着脊梁骨一寸寸爬了上来。    他扯扯唇角,不知悔改,没办法,据说哪里有五百佳丽,三千多幅美人图,他太想看了:“不知小王有没有这个眼福。”    老皇帝大笑:“这有何妨,待撤了宴席,寡人随你一同去。”    燕越楼心愿得偿,头一次真心诚意的拱手谢了恩。    朱颜玉窟在宫后苑,是一栋六层高的阁楼,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与玉砌雕阑,上下金碧,各色美人绘成图画悬于顶阁间,或手持泥金扇,或做燕鼓上舞,或有仙子翩跹云间,可谓尽态极妍,暖香在曲折廊梯上丝丝缕缕的徘徊不散,人入其中,恍然有脱离凡世之感,燕越楼随皇帝转了一圈,意料之中的销魂酥骨外,却又总觉得这感觉隔了一层,到不了心里去。    燕越斓抱着暖手炉:“呵呵,矫情。”    燕越楼:“……”    一行人绕到偏殿,几个守在那里的小太监忙跪下行礼,皇帝心情不错,让他们起来:“钟画师可在?”    其中一个道:“回陛下,钟大人现下就在阁中画室里,”他添上一句,“据说又有了新作。”    皇帝笑道:“甚好,朕现在便去。”    小太监爬起身,弓着腰带路,不多时便到了那个房间前,小太监拉长嗓子传了一句,门扇应声而开。    房间分内外两室,内室是作画的地方,外室已经悬挂了几幅尚未装裱的图幅,多是天宫仙子之态,眉清目秀,体态优美,偏于清雅,皇帝似乎不好这一口,只略略扫了几眼便过了,一转身,发现墙壁上挂着古代四美的图,头一个便是西子浣纱。    燕越楼眼皮子一跳。    皇帝也眯了眯眼睛:“这一幅似乎与传统的浣纱图不大一样呢。”    燕越楼心道这不是废话,人家西子都临水抱纱,你见过把纱放在一边抱琵琶的吗?何况这容貌体态,虽颜色神.韵尚不及半,可一看就是甄府那位。胡闹。    不过该说不说,画还是不错。    云水潇竹仅用笔墨渲染,画中人临水而坐,体弱不胜,借力斜撑在琵琶上,裙幅和一段纱漫在水里,倒影虚虚渺渺,五官因江边薄雾看不大清楚,但是能隐隐看见她眼角下点了一颗米痣,宛若朱泪,一眼望去,似有悲戚神态,整幅画都给人一种凄清荒凉的感觉。    这画里哪一样挑出去,都和外面的精致富丽格格不入,皇帝眯了眯眼,问出了方才燕越楼暗忖的问题。    钟祁玉道:“回陛下,城北苏皖西子喜弹此乐,擅悲凉之曲。”    一旁随行的黄尤脸色蓦地一变,这才知道画里的人竟是沈元歌,旋即带了不屑的怒气,圣驾跟前又不敢表露出来,道:“皇上,容奴婢多嘴一句,奴婢曾在宋老太太的寿宴上见过这所谓的苏皖西子一面,其人貌若无盐,分明是担了虚名。”    皇帝本就好辉煌富贵之风,脸色更沉了几分。    黄尤拿出平日给他挑拣美人的那一套:“何况此女眼下垂痣,薄命之相,于龙脉不利。”    皇帝听完,皱眉看了钟祁玉一眼:“画师为何要将这种女子的画像悬于阁内?”    钟祁玉面色一顿,跪下道:“陛下明鉴,微臣并未将这画挂出室外。只是微臣作想,所谓美人千面,阁中多雍容富丽的颜色,微臣偶尔得见沈氏,觉得有些不同,才随意画就以做练笔,权当一试,不知会为陛下所厌,陛下恕罪。”    皇帝神色略微和缓,道:“朕不喜欢,把画撤走,以后玉窟内不许再出现这种东西。”    燕越楼看了一眼画像,想到什么,忽地无声笑了。    . . .    甄府家宴过后,甄母照例吩咐人出门给穷苦人家施粥,因着今天早晨的事,姜氏她们心里都不大舒坦,悄声埋怨:“那点赏赐分主子们一人都不够一口,还有心看顾别人。”    甄景为沉沉看了她一眼。    姜氏低头,不说话了。    沈元歌道:“姥姥不宜受凉,就让我和弟弟去看着粥棚吧。”    沈兆麟一直以为上京安定富庶,直到他来到外城,看见来领救济的人排成的长龙时,才实实在在感觉到了眼前场景给自己带来的冲击。    先前因为战乱,先皇命人在京城的各个地方都搭建了用以分粮的粥棚,大乱平息后,这些设施没有拆去,已备天灾和有救济家训的大族之用,很多府上都有腊八施粥的规矩,只要前往官府报备一下就能用了。    近年愿意分济的家族越来越少,根本不用担心粥棚不够。    冰天雪地里,衣衫褴褛翘首以盼的人随处可见,乞丐,孤儿,鳏独,见到有新施粥的人家来,都蜂拥而至,若非有家丁维持,长龙都排不成型。    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妇孺老弱跟不上趟,只能跟在队伍末尾——粥粮有限,这样的,即便等上一天,十有八.九也只能饿肚子了。    沈兆麟脸色发白:“京城向来繁华热闹,我真没想到,穷苦人家竟然这样多。”    沈元歌道:“因为只有能站在明面,让你看见的人,才有资格吃饱穿暖,提笼架鸟,穷人富者良田千亩,穷者无立锥之地,这话说的对极了,无立锥之地,不等于凭空消失,他们平日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穷死,饿死,都不为世人所知,也只有这个节日,能让人看到一点真实的东西。”    沈兆麟看到一只枯黑干瘦的手伸过来,如获至宝地捧走那碗白粥,耳边响起狼吞虎咽的声音,心里窝的发紧:“可玄甫之乱都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天子脚下的京城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岂非更加厉害。”    雪地里突然响起异动,原是有个小乞丐站了个好位置,施粥时又跑的快,抓了两个热膜,跑到一边吃时却被两个少年给抢了,小孩儿同他们撕扯,没能抢回来,耳朵反倒被挠去了一块,坐在雪地上哭,血还滴滴答答的淌。    人人都紧盯着粥棚里那两口饭,没人管他。    沈兆麟皱眉,从篮里摸出一个,准确无误地掷进他怀里,小乞丐本能地紧紧抓住,也不看是从哪里飞来的,拼命就往嘴里塞,沈兆麟看着他吃完,收紧了手,似在自问,“就没人能结束这一切么?”    沈元歌垂着目,不去看眼前景象,边给萧廿递碗边道:“天下大同原本就是个梦,做好自己眼下能做的事吧。”    萧廿利落地帮忙盛粥,他这边的队伍要比旁处快的多,听着她和沈兆麟的话,沉沉道:“君主无能,不能佑万民,将帅无用,不能卫家国,百姓无教,恃强而凌弱,乱矣。”    他话中有锋锐的狠意,沈元歌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去看他:“你先前,可曾遇到过类似的事?”    萧廿轻笑一声:“我会打铁,打猎,打架。你觉得呢?”    沈元歌也冲他笑笑:“那就好。”    旁边那架锅人挤的太多,沈元歌准备过去帮忙,被萧廿一把扣住了手腕:“你干什么去?”    沈元歌一愣:“我去那边搭把手。”    萧廿把她拽回身边:“不行,待在我这里,咱们两人能顶三个。”    沈元歌乖乖哦了一声,挪地更近了些,兆麟和其他人都忙的不可开交,没看到这一幕。    远处有清脆招摇的金铃声响传来,打破了沸腾了满路的嘈杂人声,引去了众人的目光,一驾高大马车在旁侧青砖铺就的官道上款款驶过,锦绣幔帐随风轻摇,带过一阵奢靡气息,沈元歌皱了皱眉,这车驾她见过。    只是忙乱了脑子,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家的。    燕越楼撩开车帘,往沈元歌的方向望去,燕越斓瞥见他脸上唇边勾起的弧度,轻笑道:“猜的还挺准,输你一套麋金砂壶。”    燕越楼道:“长姐不亏,你不也看见他了。”    燕越斓手指撑着下颔:“也好,到时候一起接过来,不叫她们主仆分离。”那个叫柳淮的年轻面首就跪伏在她脚边,剥着新鲜的金橘,仔仔细细把上面的白络择掉,燕越斓看到捏着橘瓣的细白手指递到自己嘴边,突然就有些厌恶,一巴掌打掉:“酸,不吃了。”    柳淮将身子伏的更低。    马车未做停留,又缓又稳的慢慢驶远了,众人来不及唏嘘,将眼睛转回已经快凉透的粥饭上。    足四百升米,从下午到傍晚,终于行将散完,到最后,沈元歌的下巴一点一点,就要睡着了。    萧廿担心她仰倒,扶住了她的肩,往马车上挪时,沈元歌有所察觉,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啊…我盹过去了?”    她两眼朦胧惺忪,鼻尖儿冻得红红的,带点憨态,可爱的让人想揉一把,萧廿紧了紧扶着她的手:“片刻而已。”    沈元歌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看了眼还没有排上队的人,又看向已经见底被搜刮到发亮的米锅,道:“那我们…回去吧。”    萧廿颔首,沈兆麟状态不大好,说想自己走走,晚些再回。    沈元歌没有阻拦,和其他人先回了。    今天没有月亮,云层压的有些低,黑蒙蒙的一片,才进房间,便起了夜风,拍的窗户呼哒呼哒一下下的响,沈元歌忙活了大半天,早已困倦的不行,蜷在被衾里听着声音,迷迷糊糊的想:抽屉风,又要下雪了。    她实在是太困,才想完这一句,神思便彻底断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果然看见窗外才被扫净没几天的院子里又蒙上了一层白纱。    沈元歌心里突地一跳,转身跑回内室,拉开妆奁,把那个小玉瓶紧紧捏在手里,缓了一口气。    她坐下来,指腹在玉瓶上磨挲,触感温润,让她心神安定了下来。    待会儿还是得去西院看看。    昨天她问萧廿这药是从哪里来的,萧廿没说,只嘱咐她平常妇人若非病发千万不能轻易服用,且仅有这一颗,让她好好保管。    说来难为情,她昨天没忍住掉了一两颗水豆子,萧廿给她擦,把她画在眼睑下的那颗小米痣给抹掉了。    当时萧廿的表情:“……??”    他们都互相隐瞒了对方不少事情,没人追根究底,没人和盘托出,也不怕露出破绽,只是心照不宣的相处,一日日反倒变得更亲密。    因为他们都放心彼此,也知道隐瞒不是为了伤害,对于没有凭靠如履薄冰的人而言,这点就够了。    沈元歌慢慢转着手里的玉瓶,发现瓶底好像有细细的凸起,遂将瓶身翻转过来,看见底部雕了两个字:“萧林。”    沈元歌眉锋微微蹙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儿时的沈元歌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缠着母亲给自己讲故事,她知道的很多,诗书礼乐,宫廷朝堂,还有…玄甫之乱。    而说到宫廷朝堂和玄甫之乱,母亲最时常提起的是七皇子裴肃,也就是当今云南王的名字。    母亲曾言,裴肃其人龙章凤姿,少有才干,先皇和朝中元老都曾断言裴肃为“可堪大任者”,在朝辅政时纵横捭阖,清明庙堂,在外有将帅之才,攻无不克,沈元歌把回忆里有用的信息筛出来,眼皮子一跳——他麾下有支常胜军队,冠号便是萧林。    萧林本是两家,皆为裴肃家将,因多次共同出战被编为一支,取姓氏为号,也曾立下赫赫战功,可玄甫之乱中,林家竟反水投了敌军,萧家亲自将其正法除名,因战况惨烈,这支只剩了一半的军队最后也死伤殆尽,天下再没有萧林军了。    如今这个玉瓶…    冥思间,春菱端着早膳进来,让沈元歌出去吃饭,沈元歌过去了,春菱一边给她盛汤,一边道:“姑娘知道么,中山王昨日派人来下了拜帖,说和他长姐五日后会来府上拜访,探望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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