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十分快，1983年，水疙瘩村里的土地也承包到个人了，慕伍家也分到了土地，这下不怕不够吃了。 码足了力气劳动呗，以前是给大队集体干活，干的多也是那样，干的少也是那样，反正都是吃不饱，那就不如少干或者不干，省点力气也。 现在不一样了，每年上交的粮食是有定数的，你多劳动勤劳动就能剩下更多，吃饱不是问题，吃撑才是目标。 一大早，迎着还没升起太阳的东方，慕伍跛着腿往地里走，他今天要把地里这些麦子都收了，再不收，雨要下，这一年的劳作白辛苦了。日头前干活，这是农村人的习惯，因为一到中午天热起来，能把皮肤给灼伤喽，所以趁着清晨凉快，大家都是这个时候起来干活的。 慕伍一个人在地里忙了许久，太阳也顶了起来，冒出了头，浮在金黄色的麦田东头，照的麦子都金灿灿的。 “爸，爸爸。” 一声脆生生的声音从麦田那头传来，慕伍立刻站起来，弯腰的时间长了，慕伍稍微一站，膝盖骨就“咔咔”响了几下，可慕伍没觉得怎样，自己已经要迈进27岁的年头了，不再年轻了。慕伍开心的朝声音方向看过去，就见慕思远一溜的跑过来，身后不远处跟着慕八宝。 慕伍看到慕思远后就朝她挥了挥手，慕思远跑的很快，小短腿像两节嫩藕一样，前后捣腾着就跑到了慕伍面前。 慕伍蹲在慕思远跟前，拿眼睛看着她，慕思远小脸涨红，眼珠黑漆漆的，因为一路子跑来的，鼻尖上都渗着汗珠，额头上的汗水还不停的往下流，一滴滴滴在白色纯棉短袖上，却不嫌热，笑嘻嘻的看着慕伍。 “爸爸。你累不累，我给你送饭了。” 慕思远拿手伸到慕伍额头，手一抹，抹下了很多的汗，慕伍头发上都沾了一些麦草，慕思远也一根根给他扯下来。 慕伍看着两手空空的慕思远，笑了，“饭呢？” 慕思远往后面一指，“呶。” 慕八宝正撇着嘴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走的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终于走到慕伍身边，慕八宝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扔，自己比袋子落地都快，一屁股坐在地上，叹了口气，“累死我了。” 慕伍笑了，“就送个饭就累了？” 慕八宝眼皮都不抬，“哥，我还没睡醒呢，就被妈给拽起来了，你说我好不容易放个麦假，不让我好好补补觉，整天把我从床上薅起来给你送饭，给你送就送吧，这个小屁孩还跟着，一路上光怕她跑丢了……” 慕八宝坐在地上呜啦啦说了一堆，碎碎念啊念的，那边的慕思远早就听烦了，直接把布袋子打开，她蹲在布袋前，把里面的饼子掏出来，对慕伍说：“爸，奶奶烙的饼，可香了，这儿有葱，还有西瓜酱，你快吃。” 收麦最累人，整个慕家也就慕伍一个劳动力，慕陆陆两个孩子要照顾，而且嫁给了牛家，就是牛家的人，能来帮一把就是好的，不能多要求。慕柒小姑娘刚满十三岁，在镇上读初一，轻易不回家，也不放麦假，只有周末能回来，可指望不了她干农活，到周末就要下雨了。慕家就剩慕八宝了，八岁的小孩子，送个饭倒是可以。 所以王西珍早早起来，准备早饭，就为了慕伍能吃个饱，有力气干活。 慕伍最喜欢的就是春饼，烙的焦香焦香的，卷上西瓜酱和大葱，一顿能吃好几张。 王西珍早起用热水把面和好，和好了又醒了半个小时，这才把面放案板上揉，揉成粗长条，拿手揪好一个个面剂子，两个面剂子摞在一起，中间刷上油，再醒一醒面，等着烙。 慕思远站在一边看，王西珍说：“别看了妞，这么热，你去堂屋凉快去吧。” “奶，我喜欢看你做饭，以后我长大了也给你做。” “好，真是我的乖妞妞。”王西珍对着慕思远笑了笑，眼睛看向她，简直活生生一个小白兰，模样一模一样。 模样虽然像白兰，可是神情却一点都不像她，或许是像的吧，王西珍想，三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太记得白兰的神色了。 只记得她怀着慕思远时，闻到猪油味就微微皱起眉的样子，那个样子，王西珍一直都忘不了。 而慕思远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兰怀孕时闻不得味道的原因，慕思远从开始萌牙，能嚼东西开始，就拒绝吃猪肉，任何形式的猪肉，肥的瘦的都不吃。 慕思远蹲在一个大西瓜面前，看着王西珍问：“奶，炒西瓜酱吗？” “炒！” 王西珍说完就把西瓜掂在手里，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腾出来敲了敲西瓜皮，听到发出砰砰的响声，王西珍对着慕思远一笑：“熟的，保准甜！” 刀口刚碰到翠绿的瓜皮，西瓜就蹦炸了，“啪”的一声脆响，整个西瓜，横着裂开，瞬间露出粉红色的瓜瓤和黑籽。 粉的，黑的，翠绿的，颜色亮的直撞眼。 慕思远早早的就端来了大盆子站在王西珍身边，只见王西珍拿刀又杀了几刀，取了最大的一瓣西瓜，拿着刀唰唰两下，就把瓜瓤刷到了盆里。 慕思远年龄小，可手劲不小，大盆子端的稳稳的，接了个正着。 王西珍把削完瓜瓤的瓜皮放在板子上，把最外层的瓜皮一削，剩下青绿色的中间儿，切成小块状，也兜进盆里。 “奶，炒吗？” “炒。” 王西珍说完，顺手拿起洗好的两大棵葱，切成段子，炒锅里的油也热了，葱段往里一放，“滋啦”一声响了。 葱段爆出香味，王西珍拿出今年刚下的西瓜酱，盛了一勺放进爆香的葱段里，一股咸香味瞬间扑了出来。 “奶，好香啊。”慕思远手里还端着那盆瓜皮和瓜瓤，正伸着头往锅里看。 “等出了锅，先给你卷一个。” “嗯嗯。” 西瓜酱炒出了味道，王西珍接过慕思远手里的瓜盆，往炒锅里一倒，又是“滋啦”一声，锅里瞬间腾出一股白气，甜香！ 王西珍拿铲子翻了几下，出锅了！ 一盘西瓜酱炒好了，酱的咸，瓜的甜，油的香，葱的辛，老带劲了！ 慕思远看着西瓜酱直流口水，这是她永远都忘不掉的味道。拿刚出锅的白热馒头往里一蘸，满汉全席也不要！ 王西珍笑的不行了，“你看你馋的啊，思远啊，口水口水！” 慕思远连忙拿手擦了一把，“奶，快烙饼吧。” 面剂子醒好了，拿擀面杖擀好，锅里热了，不加半滴油，就那么往锅里一贴，就开始烙，烙的两面焦黄，就可以出锅了。 热水和的面，又白又软，烙出的饼也软的像人的皮肤一样，一张饼出锅，分上下两层，正好往里面放进西瓜酱和大葱，裹着一吃，太美了！ 慕思远忙不迭吃了大半个，她有贼心可没有贼肚儿啊，半张饼下肚就饱了。吃完饼，慕思远就坐在小板凳上，揭开一张饼的一层，手指提着，另一只手盛了小半勺西瓜酱，抹在饼里抹平了，再夹进去半根大葱，这半勺酱加半根葱，是慕伍的最爱。 慕伍拿起一张饼，看着慕思远，“远啊，你又给爸裹好了？” 慕思远点点头，“那不是就不用爸爸再卷了？你这么累，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 慕思远人小，但说起话来倒是像个大人一样，一板一眼的，惹的慕八宝直翻白眼。 慕八宝坐在田垄上，两条腿伸直了，胳膊往身后撑着，挺了挺腰说：“哥，我三姐什么时候回来。” 慕伍正咬着烙饼，“得放暑假了吧，开了学就初二了，肯定要好好学习，哪里能三天两头的往家跑？” “真好，也不用干活。”慕八宝撇着嘴说。 慕思远看了他一眼：“说的跟你干了多少活一样，小姑姑哪次不都想着家里，每次回来都给你带好吃的，那都是小姑姑从嘴里省下来的钱，都给你买好东西了。” 慕八宝比慕思远大五岁，可这五岁是白长的，情商还没有三岁半的娃娃高，眼睛里看不见别的，只会拿谁干的活多来衡量。 慕八宝听见慕思远怼他，立刻不愿意了，“我好歹也是你叔叔。” 拿辈分压，是慕八宝讲不过思远时唯一的武器。 慕思远哼了一声，没再理他，拿起布袋里的碗，递给慕伍，“爸，喝点汤。” 慕伍正吃着，王西珍收拾好家里也赶来了，赶来干啥？帮忙收麦子呗。 慕伍一个人干，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呢还，这天万一下了雨，那就完了。 王西珍正开始忙活，就听到地里又来了人，牛建军带着牛奔和牛乐都来了，远远的叫嗷了一嗓子，“婶儿，我爸让我来帮忙收麦。” 慕伍立刻站起来，手往裤子上抹了一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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