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圣二十一年仲春,这已是阿蛮离开北夏半年后的光景,兰王拓拔灿请旨出征西荻。    河西十五郡是北夏太宗时期对抗当年的卑族晚期时设的一个郡名,后来卑族亡,卑族后人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西荻。    当年还是太子的先帝穆宗亲征时,曾收回了三个郡,当今皇帝登基后,一直很忌惮西荻部族占据在河西走廊的势力,誓与要将西荻全部驱逐出河西,河西是大漠以西至西北过去与北夏的边境线,而大漠以西过去便是西荻,河西边境有皇后的侄子镇国公司徒南守着,连年征战下来都鲜有成效,西荻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拓拔灿离开北夏的第三个月,便在大漠以西大败了西荻,从西荻王君之弟琅琊王手里连夺回了河西走廊五个郡,活捉了西荻的琅琊王世子,皇帝大悦欣慰之余,大封了顺亲王府,一时间,拓拔灿威震天下,顺亲王府一时风光无限。    快到秋天时,北夏对西荻的战事终于以求和结束,西荻王君遣到兰陵的使者带来西荻王君的意思,说是愿意将西荻临近北夏大漠至西北的那片大漠划到北夏的版图里,要是北夏皇帝同意,还愿意送一名公主和亲北夏,割地求和的事,皇帝自然不置可否,轻轻一笑,放那琅琊王世子和西荻使者回去了。    淳圣二十一年冬,兰王拓拔灿终于凯旋归来,回来后称病不再上朝,紧闭府门,均以兰王殿下回来时偶得风寒拒绝了前来上门探视的人。    兰陵城的雪已经纷纷扬扬的落了十几天,却丝毫不见停的趋势。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寒梅落,伊人随风。    璇玑夫人终是没有挺过这一年的寒冬,一代传奇女子,在这兰陵城的黄金囚笼里度过了半生后,终于郁郁而终。    在璇玑夫人弥留之际的那一日,璇玑夫人语重心长的跟胡苏说:“当年,我和你父皇还有你穆宗舅舅和崔瑶舅母给你和灿儿定下了同一门亲事,当年之约已到,苏儿你是时候代母亲去见见那两位故人了,少卿和阿碧的女儿我已经见过,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你与灿儿……唉,也只能看命了……我恨了大半生,如今却在临死之前解下了心结……看到你安好,母亲也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去黄泉之下见你父皇了。”    胡苏脸色苍白,握着那只一点一点逝去温度的手,轻轻一笑:“母亲只是病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璇玑夫人只淡淡一笑,道:“苏儿,你先回去吧,母亲有些乏了。”    胡苏知道,这一别,是永别,只轻轻一笑,道:“好,母亲好好休息,儿子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母亲。”    胡苏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出内殿,隐在幄帐后听到母亲咳了几声,悠悠道:“竹韵,让那人进来吧。”    “是,夫人。”    竹韵领着皇帝拓拔曜走进外殿,正要上前,殿内的人急喝了一声,道:“你就站在那里!”因为说的急,又咳了起来:“我现在的样子,不想让你看到。”    拓拔曜抚上面前的梅花屏风,另一只手却紧握成了拳,缓缓道:“阿姝,你不要着急,你若不想看到我,我不进来就是了。”    “哥哥……”    皇帝身子一震,面上神情似喜似悲,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阿姝这么叫自己了?    “你答应我一件事。”    皇帝道:“你说。”    “我走后,若是苏儿日后……不管他做了什么……请留下他的性命!”    梨花雕木窗被外面的寒风吹的啪啦啪啦直响,风乍急,窗户被风吹的开开合合间,垂在地上的宫纱卷起了一个角,隐约可见一室荒凉。    璇玑夫人突然厉声道:“你若是敢伤我儿性命,我就算永生不入阿鼻地狱,化作厉鬼也要纠缠你,让你日夜不敢入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说着,又咳了起来。    皇帝面容微微动容,手抬起,想上前,手握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一顿,心内又似在挣扎,他终于说:“……好,阿姝,我答应你……”    一瓣血红的梅花打着旋从开开合合的窗子飞进来,落在了屏风的玉石楠框木上,打了个卷又落在了屏风上,一时分不清真假,屏风后,再无声音,佳人已香消玉殒,亘古长眠。    胡苏一步又一步的走出北宫门口,唇角笑意淡淡,心口却悲痛欲绝,带着郁郁黑气的殷红泛过唇角,如珠子般一颗又一颗的落在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红白相映,是不是像极了那独自傲然在天地之间的红梅白雪?    胡苏身子一晃,倒在了雪地上,手里握着一个弯弯月牙状的玉珏,仰面望着漫天落雪的无尽苍穹,眸子空洞的像两个望不见底的黑洞,孤清而绝望,绝望而哀伤……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原来也不过如此。    六岁那年,彼时的他还是青丘国的小少主,他的父母在他出生时便对他寄予厚望,给他取名胡苏,这个名字谐音《山有扶苏》中的扶苏两字,取意:树木枝繁叶茂之意。    他一岁时,曾有术士给他卜了一命,说他是天生的皇者之命,父皇听后欣喜不已。    不料那术士又道:少主天生皇者之命,却奈何命运舛决坎坷,穷尽一生,亦或惨烈而终,亦或郁郁孤独终老。    他的父皇听后,愠怒之下,杀了那妖言惑众的术士。    当那个绿衣少女问他的名字是《诗经·山有扶苏》里的‘扶苏’吗?她不知他心中有多么多么讶然面前这个小女孩竟然能够一言便能猜中他名字的意思。    还记得大燕初见时,那个撞在他怀里的绿衣少女,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知的偷走了他的狐狸玉佩,却不知自己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    记得初见那精灵似的绿衣少女时,那两只鬼灵精怪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他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么好看的眼睛,也许他最初的心动,便是那月牙弯弯和梨涡浅笑吧。    那块狐狸形状的玉佩是青丘皇室才有的、唯一可以证明他曾经身份的东西,他的母亲让他一直佩戴在身上,不许他忘记北夏皇帝曾经带给他们的痛苦、还有灭国弑父之仇,这东西一直压的他喘不过气,让他日夜不得安宁,他怎么肯把这沉重送给她呢?他知道她喜欢这块玉佩,所以他将母亲送给他以后心意相通的女子的那条月牙项链让苏努送给了她。    六岁那一年,北夏与青丘狼烟四起,山河破碎,哀声载道,国将不国。    他记得很清楚,也就是那一年,他的母亲从父皇的议政殿中盗走了青丘军机图,结果导致青丘在与北夏的那场战事中节节败退,青丘亡国了。    那一日,他背通了一卷生涩难懂的古文,兴高采烈的拿着书卷跑进了母亲的寝殿中,便听到有中官禀道:“陛下到!”    他很高兴,因为他很久没有看到父皇了,便躲进殿内的纱帐下,想给父皇和母亲一个惊喜。    母亲从内殿走出来,只见父皇怒气冲冲的提着一把宝剑走进来,还不待母亲行礼问安,父皇便把剑刺向了母亲的心口,只凌空隔着一点儿距离,只要父皇手中的剑再近一点点,母亲便会没命。    年幼的他吓得差点尖叫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向温文儒雅的父皇竟然会勃然大怒?还拿剑指着母亲?    只听父皇怒问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说:“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小胡苏这才明白,原来母亲所说的哥哥指的是他那个在北夏当皇帝的皇帝舅舅。    父皇手中的剑从手中落下,大笑起来:“天真的是要亡我青丘啊!亡我青丘啊!”    母亲从始至终都面无波澜,不紧不慢的向父皇行了一礼,道:“陛下,我们小饮两杯如何?”    父皇和母亲在席子上坐下来,母亲给父皇倒了杯酒,盈盈一笑:“陛下请。”    那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喝下了母亲给他倒的酒,脸色会越来越惨白,还吐了血。    后来,他随着母亲去了北夏,常年居住在幽深冷清的北宫中,母亲身体不好,他便努力钻研医术,只为以后再也不要看那些趋炎附势之人轻视的目光。    哪怕后来他那个皇帝舅舅待他们母子极好,吃穿用度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他和母亲也从未低下头去求过任何人,包括他的皇帝舅舅,因为他不仅是自己的舅舅,还是灭了自己的国家杀了自己父皇的仇人,哪怕他知道父皇其实是死于母亲之手,但他仍旧无法去释怀,因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父皇半撑着桌子,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看着母亲笑说:“对不起,姝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    母亲面无表情的抱着躺在她怀里的父皇,手轻轻揉着父皇的额头,就像平时一样,每日午后父皇都会来母亲宫中坐坐,话话家常,就像平常夫妻一样,父皇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是他再也醒不过来,没有听到母亲的话。    母亲的脸颊上泛过泪痕,她说:“阿衍,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杀了妍妃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不管你相不相信,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现在你人已经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啊……阿衍,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会将苏儿平平安安的带大。”母亲唇角的笑意妖冶明艳,胡苏从没有看过那样的母亲,她说:“包括、毁掉那个人!”    眼前的画面突然一幻,变成了青丘皇宫里到处都是血流成河,人、躺在血泊里的人,惨叫的人,尖叫着逃跑的人……    此生难忘。    光风冉冉菲菲,曾几何时,故国遗梦还非,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后世史书中记载,北夏武帝不喜奢华,却在其妹璇玑夫人逝后,北夏武帝以青丘皇后之名厚葬了璇玑夫人,特地修筑了一座比翼鸟陵状的陵寝,据说青丘国灭后,北夏皇帝将青丘国君的灵柩牵往了兰陵城外的世代北夏皇帝长眠之地,以帝王之礼厚葬之。    阿姝,我已囚了你将近半生,我为你和你的他修筑了一座陵寝,取意比翼双飞,让你与他长眠于此,永世不再分离。    自北夏开朝以来,凡国有大丧,举国上下皆要闭门哀丧半月。    兰陵城里沉寂在一片安宁中,家家门户紧闭,店子也关了门没有再做生意,只有一家比较偏僻的小酒坊还在开门做生意,酒坊虽然偏僻简陋,但胜在酒坊的老板伙计态度热情,有些不拘小节的显贵之人还会特地寻到这个地方来喝酒。    刚从西域回来的拓拔灿身披黑色锦氅走在白雪茫茫的巷子里,剑眉星目,英气不凡,惹得零星几个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一年前,出征前夕的他得知阿蛮离开北夏时,他暴怒之下砸了屋子里的东西,吓得满屋子的婢女和下人都跪在了地上,大半天都不敢抽一声冷气。    这个小女子,她怎能绝情至此?她怎么可以不告而别?    冷静下来后,他去找了顺亲王妃,顺亲王妃崔凝得知拓拔灿来找她的用意,悠悠一笑,道:“灿儿,当年之约已到,你该去西域见见那两个故人了。”    他问崔凝:“母亲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崔凝抬手倒了杯茶水,轻抿一口,笑道:“不多不少,灿儿若想知道,母亲都可以告诉你。”    ……    茶香袅袅,当年恩怨情仇已说到尾声,拓拔灿起身,看着崔凝道:“不管如何,西域儿子一定会去的,但不管母亲跟阿蛮说了什么,儿子都一定会把阿蛮追回来,也许这句话儿子说的有些自私。”拓拔灿一手半撑在桌案上,眸子里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冰冷的盯着自家母亲,说道:“因为儿子希望、儿子喜欢的人,儿子身边亲近之人也要喜欢。”    崔凝突然变了脸色:“灿儿,你还是对她不死心?你别忘了她只是追云家一个庶女,她的生死去向跟你无关紧要!”    拓拔灿听到母亲这么说,脸色越来越冷,看来得把话挑明了,拓拔灿冷冷的笑了一声,握着藏在袖子里的追云令,道:“母亲也许还不知道,追云大司马的女儿其实和那位故人之女是同一人。”说完,拂袖就走。    什么?崔凝反应过来拓拔灿说了什么时,拓拔灿颀长孤清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兰陵幽寒的夜色里。    结束与西荻的战事后,拓拔灿让崔义先行回兰陵,安排好他闭门养病的假象,实则只身前往西域去见那两个故人。    阿蛮她爹少卿看着面前的拓拔灿,不禁唏嘘一番:“你和你的父皇很像。”    拓拔灿道:“我没有见过我的父皇,我只在母后画的丹青上看过父皇的样子。”    阿蛮她娘阿碧叹了口气,道:“是啊,你母亲当年可是兰陵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不仅舞跳的好,还画的一手好丹青。”    拓拔灿不禁微微而笑:“是,伯母过誉了,如果母后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良久,少卿才问:“你母亲阿凝和你姑母阿姝可还安好?”    拓拔灿道:“母亲一切安好,只是前几日的光景,我来西域的路上,从兰陵来的飞鸽传书中得知,姑母已经走了。”    “……”又是久久,少卿久久没有言语,只留一声惆怅的叹息,随风飘散。    少卿看着拓拔灿,不由在心里叹道,这孩子确实不错,本该是一个灿若朝阳明霞的少年郎,只是看他眉心微蹙,鲜少有笑容,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压抑了,也不知这孩子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唉,兰陵城真是个令人心情沉重之地,那个繁华之地,就像受了诅咒一般,不管你当初是个怎样的人,在那里待的久了,你终会变成另一个人,也许他该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离开是对的。    拓拔灿等了等,最终还是将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伯父,伯母,阿蛮她、回来了吗?”    少卿和阿碧相视一眼,不由惊讶,这孩子竟然认识他们家阿蛮?    拓拔灿看到两位长辈的反应,想起阿蛮,眉心舒展,轻轻笑道:“不瞒伯父伯母,我和阿蛮,初识在漠南。”    哦,原来如此,夫妻俩了然,少卿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告诉了面前的少年:“当时我和阿蛮她娘还在天山,回来后见过阿蛮的留信,信中说她大概去敦煌游玩去了,我们家阿蛮这孩子自小便喜欢到处乱跑,我和阿蛮她娘也不太拘束着她,如今也不知阿蛮跑去哪玩去了。”    听完,拓拔灿心里隐隐升起的希望又落下,随即,神色自若的道:“多谢伯父伯母,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到阿蛮的。”    少卿和阿蛮她娘阿碧站在屋前的廊台上,看着拓拔灿策马离开的身影,少卿悠悠道:“好像是晔和阿瑶的儿子赢得了我们阿蛮的芳心呢,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就已注定的缘分。”    阿碧道:“那也不尽然,别忘了还有阿衍和阿姝的儿子还没有来践约呢。”    少卿看着天边的冉冉斜阳,叹道:“快来了罢。”    拉回思绪,拓拔灿已经走到酒坊门口,不远不近的看到身披月牙锦氅正朝自己这边而来的胡苏,将近一年有余没见,他依旧还是那般芝兰玉树,只是脸色如雪苍白,身形消瘦了不少。    胡苏也看到了拓拔灿,走过去,轻轻一笑:“殿下,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拓拔灿冷哼一声,道:“确实是好久没见,还是一如既往皮笑肉不笑和虚情假意。”    胡苏只笑笑,并不说话。    两人在酒坊靠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酒坊今日没客,很清净,只有酒坊的伙计在店里忙来忙去,一时无话,两人都看着外面的满地白雪出起了神。    等他们回完神,他们要的酒已经烫好了,伙计端上热酒,又提来一个取暖的小火盆放在两人脚边,笑说了声:“两位公子慢用”,便去厨房忙活饭菜了。    两人小酌几杯,等到饭菜上来,胡苏笑说:“听说殿下去了西域,近几日才回来。”言外之意便是想从拓拔灿这里打听到阿蛮的下落。    拓拔灿听出了胡苏话里有话,冷笑道:“你手下的人动作还真不是一般的快,青丘安插西域各国的暗桩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情报山庄吗?竟然会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胡苏想起那个狡慧鬼灵、爱憎分明的女子,眉眼淡淡一丝温柔一闪而过,随即却又黯然,如果阿蛮有意躲进来,天涯海角,不管是他,还是拓拔灿,都找不到她。    胡苏只是笑笑,并不理会拓拔灿话里的讽刺和挖苦,转移了话题:“殿下近来的作风真是越来越特立独行了,听说钟离尚书和仆射大将军联名上书弹劾殿下深负皇恩,目无北夏国法军纪,在边境时私扣将士粮草,甚至仗着兰王的身份不顾三军将士,怒笞有功将士。”    拓拔灿冷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非是不敢,乃是不屑,我跟那钟离小姐退了亲,他们钟离家觉得颜面尽失,自然要在我身上找些错处,那是他们强加于我的,并非是我想要的,如今我孑然一身,没有人能再阻止我喜欢阿蛮。”    胡苏自然是知道拓拔灿的为人,拓拔灿骨子里是何等的自负清傲,他向来秉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作风,所以阿蛮才会跟他那么交好吧。    这个人,眉眼是那么肆意骄傲,却能为了阿蛮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下自己兰王的身份,哪怕阿蛮给了他脸色看,他也总是能当作云淡风轻一般一笑而过,屡败屡勇。    有时候,胡苏是羡慕拓拔灿的,羡慕他的桀骜不驯,羡慕他的率性而为,虽然这个人说话总是冷嘲热讽的这点让人很不讨喜,他本以为自己已是飘洒不羁,不过内里,其实拓拔灿骨子里流露而外的才是真正的潇洒不羁。    踌躇几许,胡苏终于开口,笑说:“不知殿下在西域……”顿了顿,笑道:“有没有见到蛮儿?”    拓拔灿看着面前的人,冷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胡苏笑说:“我只是想和蛮儿说……”    拓拔灿冷喝道:“那大可不必!”起身,看了眼那人,唇角勾了抹耐人寻味的冷笑,又似自嘲:“以后我不会再让阿蛮伤心难过,没有人再可以伤害她,因为她有我,如果当初不是你……其中也有我的原因,阿蛮她也不会不告而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在桌上扔下一袋玉钱,扬袖而去。    胡苏不禁苦笑,只是不知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指的是自己,还是他呢?    伙计上前看到一桌未动的饭菜,脸色有些犯难,胡苏微微一笑,道:“撤了吧,银子照给。”    胡苏缓缓走在巷子里,夜色已晚,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倒不觉得夜路难走。    心口微恸,胡苏却似不在意一般的继续往前走着,只是神情分不清悲喜,蛮儿,你在哪里?    唇角不由再次泛起一丝苦笑,寻寻觅觅半生,却败在了“舍、放、拿、决”四字上。    可笑的是,在该决然时却陡然放下,在该放下时却又舍不得,在该舍弃时却又拿不起,在该拿起时却又放不下。    前方的莺歌小院里传来呜呜咽咽、停停顿顿的笛音。    胡苏顿下脚步,细细停了会儿,微微一笑,尽是哀怨之音,诉不尽此生的爱而不得、恨别离苦。    抬起步子继续走,前方漫漫,走不到尽头的余生,那般沉重,只是不知是谁又负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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