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县。    齐海一把将自己桌上的东西全部摔到了地上,脸上满是怒容。    地上瞬时一片狼藉,纸张墨宝全部被杂乱丢弃,白浪费了一堆好物。    “江长乐,江长乐……”齐海咬牙切齿念着江乐的名字,“好一个永州决曹,这第一把刀就敢砍在我头上。”    书房里就只有一个下仆站在那儿。他瑟缩在一旁,生怕被齐大人迁怒。    屋外,有人轻轻叩了叩书房的房门。    齐海粗声粗气吼了一句:“谁?”    外头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大人,是我呀。”    声音婉转如鸟啼。    齐海扫了眼边上的下仆:“给你二奶奶开门。”    下仆忙应了去开门:“二奶奶请进。”    门一开便是香氛扑面,里面还夹杂着女子的巧笑声。女子眼波流转里满是情愫,似乎是对面前的人爱得深沉。    她将手中的杯子和糕点放到了桌面上,顺着齐大人询问:“大人可要再桌上再摆上一批纸墨,回头再砸一遍消消气?”    齐海本来是极为生气的,这会儿被她这一句话给逗笑了:“你就是爱说笑,我像是这种人?”    女子眨了眼,没有丝毫流露心中的附议,口心不对:“哪能呢?我才是。我自小心里头不舒服,就喜欢砸东西。小时候被惹生气了,就去瓷厂外头捡破的,累起来拿去地头上砸,一直砸到舒爽了才成。”    齐海坐回到椅子上,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他招招手,示意女子将她手中的茶杯递过来。    女子便推了过去,纤细的玉指搭配着黑色的杯子,反差强烈,勾人心怀。    齐海眼内起起伏伏,淡然说了一声:“晚上我去你房里。”    “那我可要好好叫人去做点好吃的。”女子又发出一阵笑声,看起来很是高兴,“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了。”    她没得到允许,就加快步子出去了,那调皮的样子不像是二十来岁有子的人,反倒是像才出嫁的少女。    齐海看着人这般随性,也不怪罪,只含笑摇了摇头。    他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    一口一个,没嚼两下就吞咽了下去。    瞥见了地上那些个破碎物,他心里头阴郁又弥漫上来。    “江乐……”他这回是指名道姓,念了出来。眯细着眼,他愣是将一盘子糕点全部吃入了肚子。    吃完约莫一个半时辰,他皱起了眉头,吩咐下仆:“去拿点水过来,不要放茶。”    下仆应了,忙跑出去取水。    没有过太久,当下仆再次折返回来,他听到了屋内一阵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吓得不敢进去。没一会儿,里头没了声音,他才颤巍巍敲响了房门:“大人,我送水过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    “大人?”    下仆轻微推开了门。    他疑惑搜寻着屋内的人,随后对上了一对眼珠子。    那眼珠子几近瞪出,充满血丝的双眼斜视在一个方向。    “呯——”水杯坠地。    ……    凉县知县死了。    整个凉县传得沸沸扬扬,先是说这齐海的死状惨不忍睹,双目瞪出,口吐白沫,死前还剧烈挣扎过。后是说知县是被人下了毒的,下毒的就是他家的小妾柴葵。    柴葵被打了三十杖,让齐海的妻子朱氏给关了起来。    姜子建脸上神情肃然,沉声和在场自己所有的下属谋士说:“齐海的事情,我已经上了折子。此事关系甚大,官家必会相当关注。验尸、取证,我们都要极为注意。”    下方众人应声。    “各个部曹做好自己的工作,近七天整个永州戒严,夜间城门不得开放。所有出入均要登记,尤其是出城。”    姜子建顿了顿,眼内眸色略深:“我会亲自走一趟,凉县的一切事由,暂时转交到宁县袁大人手中。兵曹巡逻加派一队人马。”    众人又一一应下。    姜子建当场下了命令:“收拾行李,立刻出发。”    江乐听完这简短的会议,收拾了行李,感慨着无论是什么地方什么时代,验尸的人总归都要随时随地准备好加班。    她带上了周珍,派人去通知了一声芸嫂,让她看着唐元,转头就出发了。    晋书佐这回一起跟着,在马车内小声问边上成主记:“成大人,这凉县事物怎么就交给了宁县去了?”    成主记垂着眼:“宁县地域不大,暂时接管最为方便。回头官家重新派一位来,车途劳顿,总不能让凉县就这么等着吧?”    江乐瞥了眼成主记。    明明晋书佐的意思是想问,这凉县原本可以让齐海手下的人暂时维持凉县的公务,为何要让宁县的袁毅插手。    卢司里在边上说了一声:“宁县袁大人不才送了一盆兰花给江决曹。”    几个人一起看向了江乐。    江乐顿了一下,气虚:“这个……姜大人不是也有?”    “除了姜大人,那就只有江决曹有了。”成主记笑得很有深意。    一旦熟悉了起来,江乐发现自己这群同事,不是天然黑就是真的黑,天天热衷于给她挖坑。    她幽幽叹口气:“我和袁大人不熟悉啊,他也就是送盆兰花。”    表示交好而已。    晋书佐有点兴趣:“那你回礼了么?”    江乐点头:“我让周珍把她以前的笔记抄了一本,送了过去。”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最后成主记轻咳一声,友善问了旁边的周珍:“周珍小兄弟,你看回头能不能借我也抄一份?”    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以前的笔记!    卢司里跟着咳嗽一声:“在下也……”    晋书佐最为坦诚,相当期待看向周珍:“我也……”    感谢何医官由于身体劳累并没有跟来赶车,也感谢这车里只有四人位置。    江乐哭笑不得:“让周珍回头抄一份,放在州府里,谁要谁借去吧。”    她不过都是将记忆里那些别人的资料梳理起来,总结记下来而已。    众人这就心满意足了。    周珍手指一掰,觉得自己师傅未来每次上喜客来恐怕都不用怕没钱了。她们家里头的荷包终于有救了。    相当感动。    师傅总算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一回赶去凉县,照样是非常紧急。    众人一到凉县,便直奔了齐海齐大人的书房。    自出事之后,他夫人朱氏硬生生扛下了这一份悲痛,一边掉眼泪,一边果断干练将整个家给安顿了下来。    她在知道姜大人到来时,亲自到门口来迎接。    一见到姜大人当场就跪了下来,低下头悲痛欲绝:“大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打湿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圈。    江乐虽不算喜欢齐海,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不忍。    姜子建忙将人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可惜我夫人身子这些天不好,否则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也好。”    朱氏擦了擦泪水,将人往里引:“姜大人请。”    谋杀朝廷命官是重罪,当事人要斩首,亲族流放两千里,家中女眷一律充为奴隶。    由于这个原因,常人都不会也不敢有这等想法。    江乐路上听了一耳朵,便想不通为什么这位二奶奶,也就是齐海的小妾柴葵,胆敢谋杀齐海。    衙门地方不小,哪怕这只是个小小县城,齐海的书房还是建得比较大的。    门如今是关着,朱氏示意下仆去打开。    门一开,姜子建便带着自己的验官走进了书房。    满地狼藉,桌上也一片狼藉。    室内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盘子,边上还有一个茶杯。    朱氏跟着进了门,勉强提起精神,和他们讲着:“这茶和糕点,都是柴葵从厨房拿了送过来的。她叫人去做,取的时候却没人看见。”    就算有人看见,这一路走过来也能下毒了。    江乐蹲下,看起了齐海的尸体。    齐海是仰面倒在地上的,身上有一些痕迹,看起来是他撞到东西时留下的。等下仵作处理过后,恐怕身体上的痕迹显现出来会更加明显。    眼睛斜视,脑袋不正常扭曲着,似乎是像无法靠自己扭回来。    按照提交过来的信息来看,齐海死亡的时候,里屋是没有人的。书房里伺候着的下仆,那会儿他听从齐海的吩咐去拿水了。    中毒。    有毒的东西千奇百怪,最常见在这个时代如□□,如部分的草药,光银针验不出来的便能有数十种。对于江乐而言,她熟知的各种有毒物质中,死后化骨不变黑的都数不胜数。    朱氏看着齐海的尸体:“我找医官验了下茶和糕点,里面都没发现毒。”    医官验毒?    江乐抬起头:“取了一些给活物尝了?”    朱氏微微颔首:“是。”    要么下毒的地方还没被发现,要么毒物全部被吃入腹中。    范围太大了。江乐叹息一口气:“能剖开胃取毒物么?”    一旁的朱氏听完,一脸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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