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演唱会这事就算是平静过去了,当时刘文静没被宿管阿姨揪出来,后续也没有老师找他们其中的谁谈话,五个干坏事的小孩提心吊胆了两天也就跟着恢复平静。  接下来就是月考。  三中一学期有四次大型考试,期中期末加两次月考,然后新学期要根据四次成绩的综合评定来重整班级。    辛薇薇可能是看演唱会后遗症,月考成绩直接比以前进步了好几名,成绩上多了好几十分,把她家长高兴得不得了,徐朝还跟着吹了一番(虽然李时雨并不懂他是哪根葱)。  李时雨从小到大成绩就没出过年级前十,她本来回来后还担心自己跟不上课程,但好在现在才高二,考试跟以前的知识还没挂钩,都是学什么考什么,她的成绩也就没怎么变动。成绩单发下来时,她看了眼自己的排名,确定还是在前十后连分数都没看就直接放那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结果越看越皱眉。  她这成绩单都要看到底儿了,怎么还没看见转学生的名字?  还没等她找到何暻书三个字,徐朝就拿着成绩单笑得前仰后合地走过来,他直接把成绩单拍在了何暻书桌上,重重一声,手搭在人家肩上笑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李时雨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又看了眼何暻书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直接从下往上看。  何暻书,总分517,排名年级一百。    三班作为实验班,虽说整体成绩不如前两个班那么出色,但也不能丢了省重点的脸,班上同学成绩就算再不稳定,也都是在年级前一百之内的。  也就是说,何暻书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甚至都没考过徐朝。  李时雨看着成绩单呆滞了好一会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暻书这人,不知为何就给人一种成绩很好的错觉,而且之前桌前还围着那么多小姑娘要他给讲题,没考试前大家都默认他应该是年级前几的料子,结果……  李时雨跟徐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何暻书自小在美国念书,国外的教育与国内不同,他才刚转学过来,还是文科班,跟不上课程也是情有可原的。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  “不是,何二,你英语就打70来分,你说你对得起那些跟你说过话的美国佬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朝已经笑得快抽过去了。  何暻书直接把成绩单糊他脸上,嘴里催促着让他滚滚滚滚滚。  李时雨这人不爱吃亏,在哪跌倒得在哪爬起来不算,还得在那地方偷偷埋个雷,于是她转过身去拍了拍何暻书的桌子:“没事儿,别担心,我肯定不给你捅到老爷子那儿去,你本来就不受待见,我哪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说的时候徐朝笑得更欢了,两人对上目光后默契地伸手击了个掌。一旁看热闹的刘文静看不下去了,指了指这两人,跟何暻书挑事儿:“何暻书这你能忍?”  何暻书看了一眼笑得眼睛都弯了的李时雨,只是笑着。    笑得也累了,亏也讨了,李时雨心里平衡不少,收起笑又转回身去。正好这时另一个同学走了过来,把自己的英语试卷放到她桌前。  “李时雨,我有两道题错了,老师课上没讲,你能给我说说么。”    来问题的这位同学叫胡俊,是数学课代表,其他科成绩都很好,就是英语成绩一直上不去,始终在二位数这晃悠,怎么也冲不上三位数。  他以前就经常来找李时雨问英语题,李时雨遇上了就给他一一解答,也没多想什么,直到有一天徐朝这个嘴欠的碰上了就开了句玩笑,说李时雨是语文课代表也不是英语课代表,他好好的英语题不去问英语课代表,问她干什么。徐朝这话一说完当时就有同学跟着起哄,胡俊性格比较内向,说话都柔声细语的,被这么一闹脸刷一下就红了,一溜烟跑回座位,再以后每次来找李时雨问题脸都是红的。  如果事情到这就结束了,那也么什么,李时雨接着想起的是,后来大一的时候,高中同学还有不忘旧情的,一到寒暑假就扯着嗓子组织聚餐,她去过一次,刚好那次胡俊也去了。那会儿班长和团支书凑成了一对,不少人拿这个打趣,数学语文课代表的梗早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包括李时雨自己。主要是她身上梗也多,有人想起就要调侃两句,她就只好安安静静坐在那吃饭,时不时跟着笑两声,尽量减低存在感。  然后晚上回宿舍,半年多没有过任何联系的胡俊突然就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内容是——  【我那会儿其实真的喜欢你来着】  李时雨看见了,愣了一会儿,最终把手机放到一边,什么也没回。    胡俊性格比较腼腆,不善言谈,你跟他开不了什么玩笑,私下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他人是很友善的,无论你是问问题还是有麻烦,只要跟他开口他都会帮,要是能有机会交谈上几句,会发现他这人真的很不错。就是那种要么你没印象,要有印象也是好印象的那种人,就是存在感低点,好多人后来都后悔没跟他多说上两句话。  不过他本人貌似也很享受这种状态,朋友不用很多,不会树敌,有自己的秘密和安宁,做什么都不会引起关注。  所以当时突然有人拿他跟女生开玩笑,他才会那么不知所措的吧。    李时雨记不清徐朝说出那句玩笑话是在哪天,所以她面对胡俊递过来的试卷时,下意识迟疑了片刻,而就是这么一个空挡,她身后的何暻书蓦地探过身来,纤长的手指在卷子上画叉的位置点了点,三言两语就把那道题给解释清楚了。  耳边低沉醇厚的声音还有视线所及处那双冒着仙气的手让李时雨呆愣了两秒才回神,她脑子转了半圈,顺水推舟,指了指身后:“对,何暻书从美国回来的,你直接问他吧,肯定比我讲得好。”  胡俊拿着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到了何暻书桌前。何暻书跟他对上视线后微笑了一下,详细耐心地给他讲完了那两道题,最后还大方地告诉他:“你以后还有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直接来问我。  别找李时雨。  屁大点事也不行。    胡俊闷闷地哦了一声,走了。  徐朝双手抱胸站在那,目光在刚才那三人之间打了个转,嗤笑一声,碰了碰何暻书的胳膊,打趣道:“别坑人了啊你,敢让人家看看你英语打了几分么?”  何暻书拿起桌上的书作势要扇过去,徐朝灵巧避开,吹着口哨走了。剩下李时雨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对上视线,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然后下一节课下课,何暻书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拿着张卷子过来坐在刘文静的位置。他把试卷摊开放平到两张桌中间,用笔点了点画叉的部分,笑的人畜无害:  “李时雨,我有两道题错了,老师课上没讲,你能给我说说么。”  李时雨当时只想一巴掌冲着他脸上呼过去让他滚着。    再然后到了晚上放学,李时雨跟刘文静一起走到公交车站,刘文静先上了车,随后李时雨的车也到了,她跟着人流一起上了车,正好后排有两个座位空着,她刚要过去就觉得身边一个人影嗖地一下穿了过去。何暻书抢先她一步,坐在那拍座位的内侧,然后大方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来!”  李时雨被他那副样子给逗笑了,放下书包过去坐下。    她心里这个槽其实早就想吐了,何暻书家的位置,离三中绝对算不上近,这条路上有那么多所好的学校他不去,偏偏转来了这里,就算他家有钱任性,能车接车送,可这少爷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晚上非要坐公交回家,而且还坐61路。  李时雨经常回大院,所以很清楚,从三中到那条街,13路要比61路少兜那么大个圈子,而且13路五分钟一趟,61路八分钟一趟。可人家何暻书任性啊,13路不坐非要坐61路,晚回家半个小时我乐意。后来李时雨还问过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13路不坐非要跟她坐61路,也就是俗称的明知故问,而何暻书只是一脸严肃地回答她:“13,失散,不吉利。”  当时李时雨心里只闪过四个字:快滚吧你。    两个人乘同一辆公交车回家也有一阵子了,李时雨知道这人在车上,可是也都是装没看着,到站就下车,从来没打过招呼。何暻书也是一样,总是站在李时雨看不见的位置,从不主动上前说话,两人之前始终存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是今天何暻书主动打破了这个默契,李时雨也就没装模作样,演出一副“哇原来你也坐这辆车”的戏码,何必呢,彼此什么样都心知肚明,倒不如说反倒是这种类似互相欣赏又实则针锋相对的态度让他们身心愉悦。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之前的一个月,他们都在刻意无视对方。  可是谁都不会对这种无视感到烦躁或不满,反而乐在其中。    何暻书率先开了口,还在说今天白天的事,“你怎么不给我讲英语题啊?”  李时雨出口便是讽刺:“哎呦,二哥留洋回来的,又刚给别人讲过题,我哪敢上前露怯啊……”  何暻书双手抱臂,也不再装着那副纯良样子,说话都有点咬牙切齿,好像真动怒了,但嘴角又含着笑,“这是给你掰断了桃花,你闹情绪了?”  提到胡俊了,李时雨确实有些心虚,看向别处,气短了一些,“桃什么花……再说你英语还用别人教。”  “怎么不用了!”何小二不干了,两手一甩:“你看看,两位数,跟你都差个零呢!你给我补习补习怎么了?你妈说了,让你多照顾我!”  李时雨一听他的后半句话当时就烦躁了起来:“不是我妈的话在你这是圣旨啊还是怎么着得天天挂嘴边儿?”  何暻书悠悠地回她:“那我这天天宣旨,也没见你接啊。”  李时雨感觉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摸了摸眉毛不想再理他。    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认知,男生在还不成熟的时候总把喜欢一个人的表现表为欺负,越恶作剧越开心。幼时的李时雨就总是被欺负,今天丢块糖果明天被扯头发什么的,偏偏这种事又无法记仇,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不了了之。次数多了,她不知不觉就对男孩子有种仇视心理,即使是长大之后,对他们的幼稚行为也能够释然一笑了,但心里总是有个坎儿,遇见主动接近她的男孩子她就觉得烦,可能是被欺负怕了,潜意识里起了反抗情绪,例如对待王晓飞。  可如果仔细一想的话,王晓飞跟何暻书并没有什么不同,反正都不是抱着单纯的善意来接近她的。可她却对王晓飞白眼以对,对何暻书却讨厌不起来。  奇了怪了。  要说这王晓飞跟何暻书真有哪不一样的话,那也就是脸了。  可她绝不是看脸的人啊……  李时雨想着,视线不自觉就瞟到了何暻书的手上。  是,她不看脸,她看手……    二十岁的老脸一红,李时雨对自己摇了摇头,手握着栏杆站起身,回头对十七岁的小男生抱以微笑:  “您自己在这儿贫吧,我要下车了,再见。”  她走到门前,刷了卡,又想起什么,还是笑着回头,补了一句:  “祝您路途愉快。”  可不愉快么,多绕半个多小时。  然后她就带着得逞的笑意,蹦蹦哒哒地下车了。何暻书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被她气到了,可他气了没两三秒,又笑了。  他盯着窗外那道欢快的身影直到消失,校服外套的袖子有些长,正好遮住他一半的手。他单手支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撑在眉间,不想让人看出他此刻多情的笑意。  唉……真是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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