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黄长义没有出现,很多原来不离黄长义左右的学童,比如张尹,已经自觉地脱离了那个圈子,整日里跟在常晓成屁股后面转。常晓成挖苦奚落张尹,他也不怎么生气,照样常大哥、常大哥的叫着。    只有陆锦还有另外一个家道中落却嫌贫爱富的孩子,实在是不受大家待见,只能孤零零的坐在一旁,眼看常晓成、陆钧这里有说有笑的,却不敢过来。    常晓成闲的无聊,把一直在他们身边打转的张尹拎了到跟前,道:“我问问你,你那姓黄的主子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张尹脸色一变,道:“常大哥,你没听说吗?前几日黄长义骑马回家的路上被蜂蛰了,从马上跌下来,摔了个半死。”  常晓成故作惊讶地道:“真有这事儿?!”  社学里其他人也聚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有的说自己隔壁的大夫被黄家唤去,回来之后说黄长义快没命了,有的则说黄长义断了条腿,将来好了也是残废。    常晓成听了,顿时心情大好,对刘大岩招手道:“你过来,你说前一阵子黄家请了个戏班子听曲儿,请的是哪一个?!”  刘大岩见常晓成和颜悦色的,舌头一下子捋直了,道:“是、是个海盐班子,不在外头唱的。常、常大哥要想知道他们往哪家唱去了,我……”  常晓成烦他罗嗦,道:“叫你哥去打听打听,最近闷得难受,想听个曲儿解解闷。”  张尹忙道:“常大哥,我家茶铺子里有个说书的,打从外地来,到咱们这儿,没了盘缠,又操起本行赚个路费。因他说的热闹,招来了不少人喝茶,我爹昨天跟他商量了一下,叫他就住在我家里,管他饭,只是赚的多少要分给我家一些。常大哥你要是想打发时间,干嘛不到我家铺子里头听段书去?”  常晓成正在兴头上,他对张尹这种识相的表现很是满意,于是他把手一挥,道:“好啊,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咱们也就不得不捧一捧场——”  他回过头,对陆钧和李尚源二人道:“是吧?”  李尚源在他身后低声提醒道:“少爷啊,今天老爷要考校你的功课,你别忘了。”  常晓成皱皱眉,道:“考就考吧,我背得差不多了。”  说罢,他又自作聪明的道:“我早琢磨出个诀窍,每次我会十分,只答八分就好,否则下次他还要罗嗦。你瞧我这次虽没准备,但随便答上一答,肯定是比上次强的。”  说罢,他又把这几日做的文章捡出来两篇,道:“看我这两篇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最好的,我留着他要揍我的时候再用。”  陆钧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这常晓成把聪明劲儿都用在对付他爹上了,若非如此的话,恐怕他早就可以去考县试了。  至于张尹的邀请,陆钧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见常晓成兴致高涨,他便点头道:“近来学业繁重,咱们都累了,去放松一下也好。”    得到陆钧的支持之后,常晓成对其余几人道:“你们去不去?!”  “常大哥”都开了口,那些孩子哪敢说半个“不”字?连陆钟也好奇的凑过来,扯着陆钧的袖子问道:“钧哥哥,我也去听听行吗?”  陆钧对陆钟和陆锦的印象截然不同,他是很喜欢陆钟这个弟弟的。且不说他刚回来那一天,陆钟就顶着压力站在他这一边,后来,陆钟也多次向陆钧他们请教问题,态度十分认真谦恭。这让陆钧对他三婶子的看法也改变了,能教出陆钟这样善良上进的孩子,孙氏的心地应该不坏。    不过此时陆钟问起这个,陆钧觉得有点为难,孙氏对陆钟要求挺严格的,若是他回家晚了,很有可能会挨孙氏的骂,况且,他带着陆钟去听说书这种事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捅到大房那里,很有可能又掀起一场风波。  于是,他嘱咐陆钟道:“这次就不带你去了。让哥哥先去听上一次,若是有趣,下次一定会带你去,好么?”  陆钟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道:“好吧。”  又道:“若是家里有人问起哥哥为什么没回来,我怎么说?”  常晓成不在乎的道:“这也值得问你哥?就告诉他们先生留着我们几个‘补课’呢,懂不懂?快回去吧,下次带着你!”  得到陆钧和常晓成的双重许诺,陆钟高兴得很,马上就把书篓一挎,回家去了。这边常晓成拉了陆钧、带着李尚源,还有其余五六个孩子,跟张尹一起往他家的茶铺子走去。    此时时辰尚早,再次走过洛陵县繁华的街市,陆钧现在的心情和前几天施计收拾黄长义的时候可是大不相同了,现在他的生活进一步走上了正轨,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他应该可以让自己还有整个陆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洛陵如今还算是个南来北往的商贩喜好驻足的兴盛之地,这一条洛城街又是县里主要的“商业街”,没有了黄长义的骚扰,那些沿街叫卖的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欢快了许多,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各间店铺门前客人来来往往,小孩子叫着要糖,庄稼汉卖了时令果蔬,驻足买些吃食布匹,四下里热闹得很。  常晓成走着走着往前一指,对陆钧道:“喏,你家的绸缎铺子。”  陆钧抬头一看,左手边大门虚掩,颇精致的一间牌楼,上下两层,门前收拾的干干净净,门口站着个眼生的小厮。这一会儿功夫,陆钧就见两顶轿子停在了门前,里面又出来几个穿着白绫袄子粉罗裙的丫头,看样子,常氏把他们陆家留下的这唯一的一处产业经营的还算不错嘛。  只不过,这里面有多少钱真的回到了陆家,又有多少钱进了常氏自己的腰包,那可就难说了。    走着走着,陆钧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他对常晓成道:“晓成兄,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街上好像多了些外乡人?”  常晓成疑惑的左右看看,道:“有么?”  陆钧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虽然上次的行动很顺利,但他现在心里反而总有点不安。他又仔细看了看,道:“晓成兄你看,这街上,似乎比平日更拥挤了。还有临街卖绒线,卖布的,还有笔墨纸砚,这些平常不都是在铺子里卖的吗?”  常晓成琢磨了一会儿,道:“嗯,你说的对,平时偶尔也有,但是不多啊。现在……到处都是生意人,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一个人烟稀少之处,原来这洛城街只有靠运河的那一段人多,到了这尽头,已是少有人来了。张尹家没有那么大的财力,茶铺也只能开在这里。  张尹在前面一路小跑,到门口把那灰蓝色的棉布帘子一掀,进去喊道:“爹,来了几个社学的朋友,听何二哥说书的。”  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该吃晚膳的时候,那些大点的酒楼正是高朋满座呢,他这小茶铺子里多少有些冷清。只是稀稀落落坐了两三个褐衣短打的乡下人,想来是回家之前,在这便宜茶铺里喝一碗茶,解解乏,歇歇脚。  听见张尹的声音,先是一个干瘦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看领头的常晓成、陆钧穿的都很体面,大概以为他们是和黄长义一样的官家少爷,连忙回身喊张尹的爹道:“他爹,尹儿的朋友来了!”  张尹的爹自己兼职店主和小二,肩上搭着一块半湿不干的灰布,出来就道:“少爷们坐,我跟你们烧壶热茶去。”  常晓成先跟张尹的爹娘问过了好,又道:“我们听张尹说这里来了个说书的先生,说的有趣,刚下了学,想来听一段书解闷。”  张尹的爹面露难色,道:“那说书先生姓何,他要过一会儿才出来呢,他也不是我这铺子里的人,我不好使唤他的。”  正说话间,外面似乎又进来几个人,开口都是要听这姓何的先生说书,陆钧估计,古人的生活,既不能唱K又不能追剧,手机电脑ipad统统没有,你说他每天下了班做什么呢,戏班子只有有钱人家才请得起,所以,这说书先生就大受欢迎了。  张家的小茶铺子里不一会儿就挤满了,而且还不断有新来的人,张尹把陆钧等人领到靠前面的木桌旁坐了,又忙前忙后端来茶水,摆上干果瓜子,然后对常晓成耳语了几句,才退到后面去。    陆钧正在纳闷,没过一会儿,就听见那堂里 “铮”的一声响,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声音还真有点特别,说不上轻,但却不觉得突兀,也说不上重,但又脆生生的十分真切。紧接着,只听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开口问道:“张老爹,到时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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