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儿与林逸悄悄地回到府里。大年初一,大伙都热闹着,谁都没察觉他俩出双入对。不过鹫儿刚换下衣裳,青莲就来问了,说:“娘子刚刚去哪儿了?大官人找你呢。” 鹫儿系衣结的手微顿,而后不动声色地回她:“我到城里去玩了。喏,这个给你。” 鹫儿旋身,变戏法儿似地腾空变出一盒胭脂。 青莲捂嘴惊呼:“娘子特地买给我的吗?” “那是,我觉得这胭脂颜色最配你了。来……” 鹫儿边说边把青莲拉到镜前,按着她的肩坐下。青莲见她有意要替她梳妆,惶恐地站起身连连摆手。 “这可使不得,奴婢怎能劳烦娘子?” 鹫儿娇俏地笑了,携起青莲的手又把她拉回镜妆。 “私底下,你我还分什么?”说着,鹫儿挑了一点胭脂晕染在她腮颊上,把这张平淡无奇的脸点亮采了。 青莲瞧着镜中的自己变漂亮了,傻傻地笑了起来,可是不一会儿,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两手紧握着像是有心事。 鹫儿嗅到了悲色,不由放下胭脂,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青莲抬眸看看她欲言又止,再挣扎了会儿忍不住叹气道:“大过年的,我也不想提这晦气的事。我爹快不行了,娘说想替我寻门亲事,给家里冲冲喜,然后让我回去照顾爹爹。过了正月我的身契到了,我……我不能再伺候娘子了。” 鹫儿心里一惊,这么贴心的奴婢可遇不可求,怎么能走? 鹫儿沉住气,佯装关心地问:“有找到合适人家了吗?” “还没,不过也快了。” “没关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青莲你总得要嫁的,只是我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夫妻和睦恩爱。” 鹫儿笑着道,轻轻地把青莲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心里,她却在盘算着,织起蛛网想套着她一辈子。 青莲听了这番话感动得想哭,不由说出心里话:“其实我情愿伺候你一辈子,也不愿嫁给那些杀猪卖鱼的。只是爹爹病了,弟弟要读书,家里只有我娘一个人担着,我得照顾他们。” 鹫儿闻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柜里取出银两塞到青莲手里。“拿着,虽然少了点,但买几副药还是行的。” “不……我不能要……娘子已经给了我许多银子了。” “听话!拿着!” 鹫儿把银子狠塞到青莲怀里,不容她不收。青莲推托不了,便跪地给鹫儿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泣零道:“娘子对我的恩德,我一定铭记于心。” “什么恩德要铭记于心?说来给我听听。” 忽然,外头传来动静,听着像是林安的声音。青莲仓惶起身,连忙把泪擦干净。 鹫儿不紧不慢地对镜浅照,顺便把余在指间的胭脂点在唇珠上。 林安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眉间凝着怒气,兴师问罪的气势。 鹫儿已然换了副乖巧娇美的皮囊,莲步过去深揖一礼。她笑着道:“青莲的爹爹病了,我让她回去照顾几日再来。” 青莲打了寒颤,忙磕地施大礼。她很怕林安,可府里谁不怕他?他只是面上俊朗和气,阴狠时比阎王还厉害。 “生病?大年初一的,真亏你说得出来。” 林安黑着脸,训斥了青莲。青莲紧低着头不敢吭声。 鹫儿倒成和事佬,轻拉住林安衣袖,娇声道:“义父,人食五谷杂粮,总有不舒服的时候。真是要不舒服起来,难道还挑日子吗?” 林安听后怒气未减,反而脸色更加僵硬了,目光像刀,狠狠地刮了鹫儿一番。 鹫儿见状不由眨了几下眼,很天真地问:“义父不高兴吗?” 林安没答话,他二话不说把鹫儿拽到榻边,一把拉下青纱帐,把她关在里头。 青莲心惊胆颤,不自觉地捂上心口,以为自己把鹫儿连累了。她坐到耳室里屏气凝神,只听见帐中人质问:“你去哪儿了?” 帐中,鹫儿不明所以然,眨眨眼,抬头看向林安,巧笑嫣然。 “没去哪儿呀。” “没去哪儿?我怎么听说你和逸儿出去了?就在刚才!” “哦,原来是这事呀。” 鹫儿装作恍然大悟,扬眉浅笑道:“我们去城里了。看了猴戏、滑稽戏。猴戏挺好玩的,可滑稽戏我听不懂。” 她很老实,把游玩之事无巨细地说了,光明磊落的,让林安挑不出刺。 终于,林安眉宇间的怒气少了些许,不过心中芥蒂仍在,他依然板着脸问:“他为何来找你?” “无意间碰上的。你去祭祖,我又不能跟着去,没事去园子里逛,正好碰到二哥。他说起城里热闹,可我除了园子哪儿都没去过,听着听着不免心动了。不知是谁说过带我出去呢,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说着,鹫儿扁起嘴,受委屈了。 林安无话可说,兴师问罪的气焰也没了。他以为她与浪荡子厮混在一起,眼下看来是想多了。 “你要出去就留个话,再说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你再等几日。”他摸着鹫儿的头心,有讨好之意。 鹫儿脾气上来了,不肯吃他这一套,半怒半怨把他的手打去,嘟着小嘴咕哝:“你说话不算数,让你带我出去玩也不愿意吗?” 她就是个小娃子,软糯可骗的模样。林安很受用,又疼又怜地把她抱在膝头上,掐摸她的小脸。 “怎会不愿意?只是年前忙昏了,待年后能腾出些空……” “哼,我不信。” 鹫儿扭过脸,两手盘玩起发丝,赌气似的。 “不信?这样子你信不信……”说着,他突然挠她胳窝。她受不了痒,咯咯直笑,一边躲一边歪倒在榻上。绸亮青丝铺散开来,犹如泼墨。 林安乘胜追击。鹫儿边笑边扑腾,挣乱了春衫。 “好了,好了,我降。” 他不出意料地赢了。鹫儿羞赧地瞪他一眼,亲昵地拥上去,把头靠上他的脖颈,就像只怕冷的小鸟半蜷着,依偎着,贪恋这个巢穴。 妾为丝萝,愿托乔木。 眼下他就是她的乔木。 与其说他花二百两买下她,不如说是她选中了他。 “大官人,求求你!让我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不能被他们抓走。” “哪里来的野丫头?脏了我的车!赶出去!” …… 这是他们头一回相见,他已经不记得了,但鹫儿还是记着的。念此,她的笑越发娇媚了,像千年的妖攀附在他身上。 “义父,你答应送我的金臂钏呢?” 林安挑下俊眉,笑道:“臂钏?有,不过你得先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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