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的事情后,沈时瑾隔几日便去趟沈时琬的院子。    她心里头的忧虑只有自个儿知道,不时地掰着指头数日子,暗想只要等到腊月,杜迟回了赣州便可安心。    进入十一月,天气冷起来,沈时瑾先前只顾着照顾老太太,没怎么睡好,天儿一变就惹起风寒来,嗓子又肿又痛,只能乖乖呆在拂冬楼吃药养病。    反反复复大半个月,直到临江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时方好了些。转眼是冬至,府里分外热闹,因着沈时琬的婚事,巩氏心情好,给丫头婆子们的赏钱都比往年多。    冬至吃馄饨,老太太爱吃羊肉,沈道乾在宋家一事上心里有鬼,因节前特地嘱咐巩氏备上好的羊肉和汤料,当日围成一桌,热乎乎吃了顿家宴。    老太太也不想在这日子里扫兴,看外头碎雪纷飞,堂中热气腾腾,暂且抛开忧心事,多吃了几盅酒。饭后酒意上头,沈时瑾便先行送她回了寿春堂。    过了一会儿巩氏谴人来看,老太太已经睡着了,丫头便说:“太太和几位小姐摸牌玩儿呢,请大小姐一会儿没事就过去。”    沈时瑾也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游妈妈道:“请太太她们先顽着吧,姑娘这儿醒醒再看。”丫头笑着应个声走了,沈时瑾眯了一小觉,醒后见天色已然暗下来,老太太还在睡,就随游妈妈到外间喝了碗清淡的银耳汤,游妈妈说先前太太叫过去玩儿,沈时瑾便让绿绮去瞧瞧人散了没有,结果说几个姑娘都回了,沈时瑾便罢了,先回自己的拂冬楼。    走到半路,她又临时改主意,拐去了沈时琬那儿。    沈时琬的院子里刚刚点起灯,时瑾到时院里静悄悄的,她在绣楼里转了一圈儿,大丫头明书才忙忙进来——今儿各院的丫头们也凑在一处吃饭、耍令子呢。    沈时瑾没见着沈时琬人影儿,叫绿绮问:“你们姑娘呢?”    明书笑道:“大小姐且坐下吃杯热茶等等,我们姑娘在太太那儿,还没回来呢。”    沈时瑾纳闷地看了眼绿绮——不是说都散了?    绿绮道:“我方才去……”沈时瑾看看外头擦黑的天色,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忽悠,忙冲绿绮摆摆手。今儿吃饭时,除了沈时瑾和麟哥儿,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吃了几盅酒,包括沈时琬和杜迟。    她有阵子没过来,亦不知沈时琬与杜迟在那之后是否还见过面、说过话。    疑心一起,沈时瑾也坐不住了,带着绿绮往外走,先到巩氏那儿看看。    明书提了盏灯追出来,“这会儿都看不清路了,要不奴婢同大小姐一块儿过去?”    沈时瑾摇摇头,只顾往前走,琢磨着要是巩氏那儿没人,该去哪儿找?又想沈时琬一向最守规矩,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儿。    正没头没脑,有两个人影儿匆匆过来,前面的人头也不抬,差差儿撞到沈时瑾身上。    绿绮提灯一照,可不恰是沈时琬和她的丫头明画。    沈时琬不知是不是被她们吓到了,神色稍显慌乱,定了定神才出声道:“姐姐怎在这里?”    沈时瑾拉着她便往回走。    返回沈时琬的绣楼,灯烛明亮,沈时瑾先上下把她看了一通,又冲绿绮打手势,让她和明书明画都先退下。    沈时瑾开门见山,就着刚刚那盏已冷了的花茶写:“你去哪里了?”    沈时琬一时没说话,也没抬头正视沈时瑾,沉默片刻才道:“就在母亲那儿多呆了会儿。”    沈时瑾抬手按在她的肩上,沈时琬抬头,眉间皱着,正打算再说句什么,沈时瑾手越过她的肩头,在后领处慢慢摘下一片竹叶……    沈时琬脸色顿变,沈时瑾把竹叶攥在手里,紧跟着又写:“北边竹林,杜迟?”    沈时琬惊愕地看着她。    殊不知沈时瑾心里比她还吃惊,明明上次见婉姐儿还对杜迟恨恨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般了!    她抬脚就走,沈时琬一把抓住她,面无血色地叫了一声:“长姐。”    沈时瑾转过身,听她低声道:“他与我在竹林,就说了两句话,止乎礼仪,绝无任何逾矩之举,我拿性命发誓,请长姐信我。”    沈时瑾倒信他二人并无逾矩,沈时琬衣衫肃整,鬓发也没有乱,但如此,沈时瑾更担心了。    她刚刚猜着,会不会是杜迟坏心相欺,然而眼下沈时琬这般替他说话,可见心底里并非丁点儿动容都没有。    这才是坏了。    她抿抿唇,复又站到桌前,写:趁着颜家还没上门迎亲,悔婚尚且……    沈时琬面色冷凝,拉住了沈时瑾的手,没让她继续往下写,她道:“长姐想多了,我与他……真就几句话而已,再没旁的。只此一次,绝无下回。”    夜色浓重。    这一夜沈时琬睡没睡好不知道,时瑾是发了一夜的梦,梦见的竟是前世里去靖国公府拜见的场景,满眼白色,奏出哀恸之乐。    四更天便惊醒过来。冷汗淋漓。    自这日起,沈时琬与杜迟再没怎么见过。腊月十四,杜迟离开沈家,回了赣州。    沈时瑾长长舒了口气,心说总算走了。    之后忙忙活活过了个年,大年初一,陆瓒上门谢师,顺便辞行——二月初八春闱,他初二便要起行了。    当日陆家父母也来了。    今非昔比。    虽只是中了举子,可是在临江府已是大不同。    沈道乾十分满意,将陆瓒单独留在书房里说了半晌的话,他清楚,他这个得意门生必将有更大的天地,很快就将不再是困于临江府清水县的那个少年郎。    当日老太太托病没见陆父陆母,但沈道乾依然带着陆瓒去给她磕了个头。    沈时瑾没在。    师生两个浅饮了几杯酒,初二,陆瓒离开临江府,赶赴京城。    初七,沈时瑾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杜迟的母亲带着杜迟来沈家拜年了。    沈时瑾瞧着这人,简直是牙疼,不过此次来的有杜迟的母亲,她与阮姨娘在府里待了两日就去寺里拜佛了,杜迟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十一那日才回来,倒也没什么事。    一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都安安生生,沈时瑾心里也跟着松泛些。    她今年不知怎么回事,总爱感风寒,天儿一冷便要咳上几日,这几天也心口发紧地难受,正月十五晚上沈时璎和麟哥儿都闹着要出去看花灯,每年她们都是去的,今年沈时琬不去,沈时瑾瞧她不去就放心了,身上酸疼的很,也不想动,早早地回去躺着了。    沈时璎嘀嘀咕咕说:“上元节都不能出门,没劲地很。”    沈时琬瞧她一脸不乐意,只好道:“母亲叫人买了好些回来,去你那儿,我帮你猜灯谜。”    沈时璎还是想撺掇她出去,小声道:“今年不去看,明年你也看不着了,听说京城里的上元节与这儿大不相同。咱们不往远去,就在车里看看。”    沈时琬就笑笑,去沈时璎的院子,沈时玬也跟着一块儿去,路上不知与沈时琬说了什么,沈时琬神色稍显凌厉,沈时璎不满道:“你们两个悄悄说什么呢?”    沈时琬忽地停住脚步叫她:“璎姐儿,你与母亲说一声,带上些人,我与你去看花灯。”    月悬高空。    沈时瑾睡得很沉,迷迷瞪瞪中感觉有人晃自己,她半睁眼看了看,绿绮满脸焦急。    她心头一慌,猛一下坐起来:怎么了?    绿绮的话像是隔了一道什么传入她耳中:“不好了姑娘,二小姐不见了!”    沈时瑾张了张嘴,脸上仍木木呆呆,无声地先问了一句:“杜迟呢?”    绿绮像是懂了,压着声音道:“杜公子也不见了!”    一瞬时,沈时瑾脑中轰鸣。    她看了看外面,此时,是正月十五二更天。    正月十七上午,颜家迎亲的人到了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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