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石径斜,百年古寺掩映在苍茫的林间,山脚下的人总能听见暮鼓晨钟的壮阔,每日里前来上香的人源源不绝,求姻缘,求名利,求一场富贵绵延,这些人大多都来自京城里富庶的人家,饱食终日故而求仙问道。    寺内香火鼎盛,连空气里都隐隐流动着香烛点燃后的刺鼻感,大堂里镀了金身的佛像活灵活现,居高临下悲悯着凡人,人也愈发感到卑微。僧人敲打木鱼念经的呢喃声在这个寂静的大殿里清晰可闻,这样端庄肃穆的场景让那些繁杂的心念顿时沉寂了下去。    前殿来来往往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人间烟火不外如是。后殿的禅房褪去了喧嚣,颇有种清静无为的韵味,青翠欲滴的竹林生长的茂密繁盛,风声乍起的时候,吹落了一地的青叶,隐约间流动着清冽的芬芳,隔绝了天与地的距离。    山脚下远远地驶来了一辆马车,行程匆匆,风尘仆仆。    “吁——”    马夫突然拉紧了缰绳,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待到他看清了眼前的状况,顿时吓得面色发白。    “姑娘、、不好了、、出、、出事了”    马夫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声音因为害怕恐惧而变得嘶哑起来,他紧张的看着挡在马车前面,个个身上都带着刀剑的人,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他们竟是倒霉碰见了山匪,车夫立刻就想到了坐在马车上的小姐,绝望油然而生。    乌拉那拉宜宁扶着小丫鬟的手坐稳了身体,额头上多了一块碰撞产生的红斑,清秀的面容上难掩愠怒,听到车外传来的嘈杂声脸色变得异常的凝重,而一边的小丫头听到了动静早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民间多疾苦,每每到荒年的时候,路有饿殍,卖儿卖女的更是不计其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无奈之下也只好落草为寇,这日积月累的也慢慢成了一股气候,不过他们四处流窜作案,据点隐蔽,即便是官府一时半会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些流匪专门打劫来往的车辆,不过他们也不傻,知道什么能抢什么不能抢,一时间也相安无事,但是显然宜宁的马车不在他们的忌惮范围之内。宜宁的掌心里尽是冷汗,衣袖下的小手隐隐颤抖着,心更是砰砰直跳,黑亮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懊悔的情绪,心里反复思量着脱身的对策。    她这次是背着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被被梦魇缠着,终日心神不宁,才想着去上个香,原本想着早去早回,又不想大张旗鼓惹人注意,所以只带了身边的小丫鬟出门,怎料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寺院的香火鼎盛,通往寺院的路每日里都是行人不断,更何况这条路也并不僻静,宜宁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遇上这样的事。此刻四野无人,便是求救也寻不见人影,身边出了一个弱质纤纤的的小丫鬟,唯一的男人还被吓破了胆,唯有她还在强撑着,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你们好大的胆!京城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如此行事,不怕官府找上门来吗?!”    坐在马车上的宜宁一声厉喝,只是这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难免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了,站在马车外的山匪们纷纷得意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个小姑娘啊”    “好泼辣的小娘子,我喜欢,何必还躲在马车里,不妨出来见上一面”    “三当家的,既然你喜欢,不如带回去做你的压寨夫人你看怎么样?”    “好主意,哈哈哈哈!”    ……    马车外的男人们的污言秽语不断传进宜宁的耳朵里,气的她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所幸她的城府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强制忍耐着,反倒是一边的小丫鬟气的都要哭出来了。身为家生子的马夫自然也气到不行,但是他更没有胆子去找死,这锃亮锃亮的刀剑可不是唬人的。    “如果你们是想要图谋钱财的话,只要你们放我们过去,我们身上的财物可尽数送给你们”    宜宁忍气吞声的抛出了底牌,她是偷跑出府的,为了女儿家的名声,她根本不敢张扬出她的身份,否则一旦这件事情传扬了出去,不仅仅是她,也会让整个家族蒙羞,所以她现在只能祈祷这些人只是为了钱财而来,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而已。    “好聪慧的小娘子,不过只怕要令你失望了,我们不仅要钱,这人嘛……自然也要带回去”    说活的自然是领头的大当家,即便车帘遮住了马车里的人,但从说话的声音来看,刚刚说话的人只怕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在这样的情势下还能够冷静地跟他们谈判,确实有些令人刮目相看。这小姑娘坐的马车看似寻常,但他们这些大老粗都是在市井里打滚多年的,不难看出这辆马车做工的精细,虽然原本他们确实只是打算劫些财物,但是没想到这马车里面坐的竟然是个小姑娘,既然是这样,他们当然要一不做二不休,即便是事后这姑娘的家人知道了,为了保住名声他们定然不会宣扬出去的,这对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来说更加造不成什么威胁。    “带回去!”    “带回去!”    ……    男人们兴奋的呐喊声在宜宁的耳朵里盘旋着,惊惧的宜宁吓得面色全无,她拔下头上的金簪攥在手里,如果逃不出去了,她宁愿自戕也不愿意受此侮辱,只是那满心的不甘灼烧着她的内心。    山匪们在向马车逼近,宜宁用金簪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姑娘、姑娘我们有救了……”    马车外传来了马夫喜极而泣的声音,陷入到自绝情绪里的宜宁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幸好一边的小丫头及时反应过来,一把夺过了宜宁手里的金簪,抱着她痛哭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悲喜交加。    “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吗……宜宁摸了摸白皙脖颈上的刺痛,指尖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茫然的眼神里终于聚焦了神光,外边兵刃相交的碰撞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小心的掀开帘子的一角,血肉模糊的惨状让她有种反胃呕吐的欲望,她放下帘子立刻挡住了视线。    良久之后,马车外面终于恢复了平静,宜宁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姑娘您没事吧?”    几声哒哒的马蹄声过后,马车外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问话声,宜宁坐在马车上不便相见,只能在马车里面还礼致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还请公子留下姓名,待妾身禀报父母,定然亲自登门厚礼致谢”    “姑娘多礼了,在下也只是听从主人的吩咐,至于主人的名讳却是不便相告,既然姑娘无事,那吾等就先行告退了”    “走吧”    一声不轻不重的话在宜宁的耳边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在她的脑海里炸开,让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原本刚想说出口的挽留之语突然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顿时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怎么会遇见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宜宁的心思成了一团乱麻,眼神空洞又茫然,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    宜宁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急的一边的小丫鬟又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呜——”    小丫鬟看着脸色惨白的宜宁,怎么都想不通,明明山贼都已经被打退了,怎么小姐的脸色反倒更难看了。    马车里细微的动静让胤禛回了回头,不过很快便回过身来,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恰好碰见了,这马车里坐着的人表现出来的聪慧冷静让他有些欣赏,所以不愿意这人折在这里才决定出手,既然事情已经了结了,多余的事情他不必插手,今天能够见到清远大师实在是难得,就当是日行一善吧,不过他心里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怎么都想不通。    “我没事,你放心吧”    等到宜宁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胤禛一行人早就看不见人影了,宜宁掀开帘子望着胤禛离去的方向,眼神里闪过千般复杂,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再遇上这个人,却不知道这一天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姑娘,我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马车外车夫的问话打断了宜宁的沉思,出了这等事,车夫哪里还敢继续带着家里的大小姐在这荒山野岭里赶路,真出了意外他万死都莫赎。    “算了,回府吧……”    半路遇上了劫匪,虽然最后幸运的被人救下,这一番波折也足够让宜宁感到疲倦,哪里还有心思去求神拜佛呢!更何况还倒霉的遇见了他,宜宁只想早些回到府里,洗一洗这一身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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