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马车在滂沱大雨中离开。他有些倦地揉了揉眉心,斜斜地靠在马车上,见小鹿盯着自己,他轻声出口,“怎么了?” “殿下真好看。睫毛长长的,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一样。”小鹿听见步沅芷都叫太子殿下,便也学着步沅芷的称呼,认真地说道。 太子失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沈青,方才步六小姐问本宫什么?为什么本宫应下之后她的表情那么怪异?” 沈青一开始还没有明白太子在说什么,想了一想才道,“我的殿下,你怎么还念着这件事情呢?”不过想起这个他就忍不住笑了。他是个话多的人,还喜欢添油加醋,立刻道,“步六小姐问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一个泼妇,凶巴巴地经常打人,你说嗯。” 太子当下微微一愣,睁大了眼睛,愕了片刻之后,怔怔地道,“本宫刚才没有听见……” 沈青幸灾乐祸地笑着,“没救了,殿下。” 小鹿一双明眸凝视着太子,见太子无意识地微微捻着自己的衣襟,垂下了眸子,道:“殿下是在想什么吗?” 太子回过神来,“本宫……真的没有听见。” “殿下和我们说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步六小姐。”沈青笑得见牙不见眼,“再说了,我们家殿下如此实诚,说的都是实话啊。” 接着,沈青的脑袋被太子狠狠地一敲。太子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叹了一口气,“不行,本宫要去一趟侯府。” “殿下,雨这么大,您会淋病的。起码也要有伞对吧。”小鹿脆生生地说着,见太子也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 “先去取伞吧。”太子复又闭上了眸子,凉凉地道。在这雨夜中,格外清朗。 这边的马车气氛尚好,侯府门口的那俩马车气氛其格外压抑。 步晨蝶和步龄乐只看见步沅芷冒雨带人回了府,并没有看见官巷门口的太子马车。看着步沅芷的背影,步晨蝶气的浑身发抖。明明昨天差一点就可以毁了她的闺誉的,就差一点点!在她对于前世的记忆中,九月份的时候燕王和步沅芷的婚期定下了。也就是说,在这一个多月内,如果步沅芷身上不发生任何事情,她依然可以当她高高在上的燕王妃,以及后来的皇后。 步晨蝶紧紧地绞着自己的袖子,“姐姐,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才可以绝了步沅芷嫁给燕王的路啊?” 步龄乐看着步沅芷的目光比步晨蝶更冷,唇上却带了笑意,“妹妹想怎么做?” 想起前世笑到最后的步沅芷,嫉妒几乎要让她失去理智。她握紧了拳头,眼中浮现出素来高高在上的步沅芷在她面前俯首称臣的模样。或许不一定要这样,她更想看见步沅芷了此一生,命薄如纸,在她面前毫无声息。 她咬牙切齿道,“我想让步沅芷死。” 她没有想到,这话却换来了步龄乐的一声冷嘲,“步沅芷死?”步龄乐笑着,叹息地揉着她的头,“怎么可以这样呢?” 步晨蝶懵懂地看着她,“姐姐什么意思?”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永远流不完的眼泪。噼噼啪啪的声音夹杂着惊雷声,明明是夏日了,步龄乐却想起了惊蛰的夜。她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拢了拢自己的袖子,“步沅芷虽然有千般不好,但是有一句话她却没有说错。在春生里的时候,她说过若是没有她,我们和其他家的千金没有什么区别,侯府也没有显著的优势。步沅芷是联系步家和元家的纽带,想要继续维系两家的感情,她就必须在。” “所以我们不能动她是吗?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肆意快活吗?”步晨蝶明知步龄乐说的没有错,却还是忍不住质问。 步龄乐冷笑着摇头,“只是说步沅芷活着就好,步沅芷活着,侯府背后还有元家,我们与其他千金的区别也就显露出来。至于怎么个活法,我们倒是可以做做文章。只要让步沅芷不愿意或者无法嫁给燕王就好了。如果说不愿意,便是步沅芷心有所属;如果说是不能够,便是步沅芷失去了清白或者闺誉。” 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上次萧行之的失败让她十分恼怒。听说萧行之还受了伤,这么一来,想要利用萧行之绝了步沅芷的路怕是没有法子实行了。她咬牙问步龄乐,“姐姐,你想好主意了?” 步龄乐笑得诡异,像是阴森的毒蛇吐信子,“我们今天为什么回外祖父家?” 今天外祖父让人接她们回去,是因为她们的堂哥——路泽来了。路泽是外祖父的第四个孙子,也是这一辈最杰出的孩子,文韬武略样样俱全。路泽的父亲是鄂县的知县,因此他从小在平宁长大,很少回京城,但也来了三四次。在步晨蝶的印象中,路泽是一个极其好看温雅的兄长。 眼下路泽回到了路府,是因为他即将参加科举入仕,希望之后能够得到轩宁侯的引荐,而路氏也和宁侯商量过了,会让路泽在轩宁侯府住在一段时间。 步晨蝶一直对这个兄长的印象很好,但是兄长的人生却并非一帆风顺。路泽来轩宁侯府住的时候,步沅芷和他之间相处和睦。后来路泽考中进士,成为吏部侍郎,还受到了岐王的重视,入了岐王麾下。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岐王妃了,与路泽见面颇多,路泽也一直与她关系极好。 前世原本岐王也是想娶步沅芷的,偏偏被自己的弟弟燕王娶了,因此岐王心中多有不满,看她也不顺眼。要不是路泽在前朝帮忙撑着,她的婚姻会更加惨淡。 后来岐王造反,燕王登基,路泽受到牵连,被贬到南部。路泽后来的结局怎么样,她并不清楚,她先路泽一步死了。但作为岐王的旧部,路泽绝对不会有一个好的下场。 她不知道路泽最终的命运,步龄乐却是知道的。路泽最后并没有到达南郡便客死途中了。他的妻子随他一起流放,也死于他乡。 步晨蝶想起路泽最终的结局,又听步龄乐这个时候暗示路泽,大抵明白了步龄乐的想法,“姐姐你是说,让路泽和步沅芷在一起?这样好是好,可怎么做到?” 步龄乐在心里嗤笑她的蠢笨,面上却笑得温和,“为什么不能做到?你别忘了,阿泽哥哥是我们路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儿郎。” 但步晨蝶记得,前世路泽之妻为轩宁侯的侄女步昙,也就是她的堂姐。她知道这个事情,但在她看来步龄乐却不知道这个事情。她正想如何提醒步龄乐的时候,却听见步龄乐道,“不过要让步昙此次莫来轩宁侯,否则便会出事。” “怎么说?”步晨蝶问道。 “步昙每年暑热时都会来轩宁侯府看祖母。她的父亲是平宁知府,母亲来自临安冯家,叔父是我们的父亲,身份也是极其显赫。阿泽哥哥约莫是想走文官路子,若是这样,比起武官世家的元家,步昙会给哥哥更多的好处。你觉得步昙和步沅芷摆在面前,哥哥会选谁?何况步沅芷还是躲装模作样的高岭之花呢。” 步龄乐的侃侃而谈一方面让步晨蝶佩服,因为后来的故事的确和步龄乐猜想的一样,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姐姐何时如此料事如神了?但现在不是多疑的时候。她颔首道,“姐姐说的有道理。姐姐可想出让步昙不来的法子了?” 步龄乐笑得神秘,伸手招了招,步晨蝶立刻附耳过去。 外面的风大雨大,雨滴砸出一个个水花。步晨蝶的眼睛渐渐亮了。然而片刻之后,她又想起一个问题,“但是,阿泽哥哥真的有办法拿下步沅芷吗?” 步龄乐笃定地颔首。 她的这个表哥,在别人的面前装出儒士的模样,骨子里绝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步昙是怎么嫁给他的?堂堂显赫的贵女如何嫁给一个尚未入仕的书生?还不是因为他使了伎俩。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路泽用了什么手段让步昙爬上他的床。 偏偏那时逢上路氏举办宴会,侯府来了许多人,步昙的清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丢给了路泽。那时脱了衣服的是步昙,主动的是步昙,路泽衣裳完好,被步昙死死纠缠着。 迫于压力,步昙的父母只好让路泽娶了步昙,路泽还成了受害的一方。 想到这个,她微微一笑,扭头对步晨蝶道,“不过想要把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们还需要母亲的帮助。”她幽幽一叹,“是时候让母亲做出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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