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眼

车棚的旁边是一处场地挺大的停车场，停了老师领导的汽车。　　林修远抱着小册子藏在一辆车屁股后，时不时的朝着旁边车棚的方向瞄两眼。　　他藏的隐秘，又没半点声响，苏甜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习惯性的扫了下四周，确认安全，蹲下身去，从针线盒里翻出根针来，对着林修远的车轮胎扎下去。　　不过，这次，没成功。　　一道身影从不知名的角落风一样钻出来。　　距离车轮胎留下五厘米的距离时，一股极大的力道将苏甜的手腕给制住了。　　分毫动弹不得。　　苏甜诧异抬眸，恰好撞入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满的不敢置信。　　“苏甜？怎么会是你？”　　林修远。　　原来他不是去上厕所了。　　她好像......掉马了。　　苏甜整个人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足足有一分钟，她才心虚的咬了下唇瓣：“林修远，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个意外。”　　林修远突然想起之前晃眼的光，他瞄了一眼苏甜手里的针，了然。　　松开苏甜，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脸荒唐的等着她的解释。　　苏甜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根本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像不管怎么说她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变态......　　但林修远看着她：“说啊。”　　苏甜眨了眨眼睛，最后挤出一句：“如果我说我只是觉得你新补的轮胎不好看你会相信吗？”　　“苏甜，我很认真。”　　“我也......很认真。”　　林修远盯着苏甜，那双漆黑的鹿眼里面透出的神色非常诚恳。　　所以，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奇葩的原因？　　林修远蹙了眉：“前两次也是你干的？”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被抓住了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苏甜悻悻点头：“是......”　　“第一次呢？单纯觉得我的车轮胎不好看？”　　“唔......”　　因为看不顺眼就要去破坏别人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简直不可理喻！　　林修远被气到冷笑，笑完，沉默几秒，他盯住苏甜的头顶：“苏甜，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有意思？”　　“我不是我没有......”　　“是吗？那你就因为这种理由扎破我的轮胎？你觉得捉弄我挺好玩？”林修远眉眼近乎有些冷漠：“请不要把你的恶趣味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说完，林修远起身，扭头就走。　　连背影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愤怒。　　完了，出大事了。　　万一林修远不理她了，她还怎么跟他一起上下学拯救他的性命？　　苏甜心头一急，也顾不得脚麻站起身来追过去，小跑几步拉住林修远的衣角：“林修远。”　　“我没有话跟你说，松手。”　　“我有话跟你说，就一句。”　　林修远迟疑几秒，顿住，沉默的看向她，等待下文。　　苏甜舔了舔唇：“那个，如果我说我之所以扎破你轮胎是因为想和你一起走路上下学有更多独处时间......”　　想跟你有更多独处时间......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有点像是在委婉的表白。　　苏甜，跟他表白？　　在刚认识三天的时候？　　对上那双带着碎光的清澈黑眸，林修远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耳朵尖微微一烫，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随即，无法直视苏甜，落荒而逃。　　这次，苏甜没有追上去。　　人家都说她神经病了她干嘛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一定要巴巴的拯救他？　　说不定车祸根本不会发生呢。　　为了莫须有的事情让人讨厌，她才不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苏甜轻轻哼了一声，把针线盒拾起来，回教室。　　......　　接下来直到放学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放学车棚取车的时候苏甜也只是骑上自己的粉色小座驾看了林修远一眼，然后“嗖”的一下从他身侧骑了过去，只留下一道飘逸的背影。　　林修远盯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之前她说的那句话。　　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　　不过，不管是真心还是一时借口，他的怒气都因此降下去不少，换成了另外一种有些尴尬的情绪。　　片刻，林修远收回视线，敛下这种情绪，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边听单词边推着车慢慢的夹杂在人流里往外走。　　......　　另一边。　　苏甜正神清气爽的自由飞翔在回家的道路，突然，一道巨大的撞击声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　　紧接着，十字路口就开始堵得水泄不通。　　周围聚起来的人群，被堵在原地无法前行的汽车，嘈杂的讲话声和鸣笛声混成一团。　　场面无比混乱。　　苏甜心头一凛，忽然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尽管知道不可能，林修远现在可能刚出校门。　　但她还是把车子踩的飞快一路穿过无法动弹的汽车到了十字路口。　　把车子随手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挺好，来不及喘口气，苏甜背着书包艰难的极尽了人群里。　　果然，是出车祸了。　　不过，倒在血泊中的不是林修远，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同样穿着文水一中的校服，耳朵里戴着耳机。　　不是林修远。　　苏甜本该松口气的。　　可苏甜只感觉一阵骇然，因为……此时此刻这个场面，同她看到的一模一样。　　飞出去的自行车。　　浸泡在血里的少年。　　掉在一旁的鞋子。　　除了不是林修远，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冷汗刹那间顺着尾椎骨爬了上来，密密麻麻湿透了整个后背。　　苏甜看着倒在血泊的男生，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拳依旧在颤抖不停。　　可能不是意外。　　如果林修远的车子没坏，按着他的骑车速度，此时此刻，出事的，或许是他。　　所以说，真的是她改变了林修远的命运？　　但她所看到的一定会发生吗？　　如果不发生在林修远身上就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还是说，这个男生出车祸只是他自己不小心出的意外？　　苏甜的心头乱成一团。　　直到耳边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男生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的抬上担架送去医院。　　有警察出来处理现场，疏散交通。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苏甜依旧站在原地，回不过神，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儿巨石，喘不过气。　　耳边忽然传来呼啸的风声。　　苏甜抬头，一辆车正朝她驶来，大概是以为苏甜会躲，所以一直没减速。　　发现苏甜站在原地没动，司机才慌了，去踩刹车，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　　苏甜看到逼至眼前的车灯，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动作。　　忽然，一股力度将她硬生生拽开。　　下一秒，苏甜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与此同时，一股暴虐的风擦过面门，那辆车堪堪同她擦肩而过，后视镜就贴在她身侧几厘米的地方。　　差一点。　　林修远抱着苏甜，惊魂未定的低吼出声：“你不要命了吗！”　　苏甜这才回头，怔怔的看向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来的林修远。　　林修远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差。　　他松开苏甜，同她稍稍拉开距离，干咳了几声，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苏甜半天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苏甜？”林修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苏甜眸光闪了下，下一秒，突然毫无征兆的扑进他怀里，将他抱了个结实。　　“苏甜......”林修远一脸懵逼。　　“你还活着，真好。”　　虽然认识只有几天的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苏甜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想到林修远死，就是觉得格外心疼。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道德，但比起林修远来，她更希望出事的是别人。　　这大概就是人性中的自私。　　相比起陌生人来，对认识几天的林修远，她有更多的私心。　　虽然很愧疚，但她的心理天平不自觉的已经偏向了林修远。　　此刻抱着活生生的林修远，苏甜一阵后怕，又有些庆幸，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流了下来。　　苏甜说的话很奇怪。　　林修远摸不着头脑。　　但他察觉到了校服的湿润，苏甜趴在他怀里哭了。　　受的惊吓应该不小。　　出于同学间的友谊，他顿了几秒，抚慰性的轻轻拍了拍苏甜的肩头：“别怕，都过去了。”　　两人站在那路上表演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同学情深，收获了无数路人围观。　　林修远还听到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痛心疾首的声音：现在的年轻人哟，都不知道害臊，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林修远：大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尽管苏甜还没哭完，但他已经无法忍受路人的眼光，清了清嗓子：“苏甜，别哭了，有人看。”　　沉浸在悲喜交加中的苏甜：？？？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对上了好几双扫过来的眼睛。　　苏甜：......　　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幅样子，真是太丢脸了！　　她松开林修远，抹了泪，盯着林修远校服上的一团湿润：“刚刚，不好意思啊。”　　“我没事，你还好吗？”　　不好。　　非常不好。　　整个人心情都无比复杂。　　而且，忘了说，刚刚跟林修远的两次拥抱里，她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新的画面。　　嗯，似乎是林修远因为骨头卡在喉咙里生命垂危被送往医院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