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则毫不在意的擦汗,认那个安全员骂。再仔细一看,他的后背前襟都湿透了。 大西北的晚上哪有那么热,陶小桃还被风沙吹得凉飕飕呢。李慎这身汗,怕是刚刚连吓带折腾的闹出来的。 火车门开了,安全员大婶顾不上李慎,赶紧去维持秩序去了。站台上一时间熙熙攘攘,李慎转头,看到陶小桃那家伙还傻乎乎的坐在地上,心中一股子无名火噌的冒上脑门。 蠢蛋,谎话精,娘兮兮的……李慎憋了一肚子的骂快步走到陶小桃面前,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秒钟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地上那个粉嘟嘟软绵绵的家伙,眼珠圆溜溜明显孩子气,眼尾却拉得很长还向上挑起。脸蛋红扑扑,两条细腿像初生的羊羔子一样跪坐在地上。仔细一看,那膝盖头都是粉嫩嫩的。 桃红色的唇瓣微微一嘟,唇珠像颗饱满的小豆子,小家伙眼睛一弯,声音脆生生清亮亮的。 “谢谢,哥哥!” “哎呀,这就对了!”女青年顿时笑了起来,就看到这哥哥愣了一下,然后僵硬的弯下腰去,机械的把地上的弟弟抱起来了。 这哥哥虽然脸看着年少,但身材高挑四肢有力,抱着受伤的弟弟毫无压力。女青年昂着头瞧着这一对兄弟,难免心中生出几分羡慕。 眼神骗不了人,看这个哥哥看弟弟的样子就知道,他明明是很疼弟弟的。更何况刚刚他刚刚甚至不顾安危去轨道上救弟弟。 弟弟这下应该是不生气了吧?毕竟是小孩子,估计是看到疼爱自己的兄长有喜欢的女孩了,乱吃飞醋罢了。 话说回来,弟弟吃醋也是人之常情啊。这哥哥这么有责任心,还俊得不像话,要不是年岁差太多,她都得上去问人家单位名字了。 不过在站台光线下这么仔细一看,这个少年看着有点眼熟啊…… 女青年沉思起来,正有点头绪的时候忽然同伴来催她上车了。 老旧的蒸汽列车拉响了汽笛,还没上车的乘客们争先恐后的往上涌。在这个小站买票的几乎都是站票,乘客们生怕上去晚了会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乘务员站在车厢门口,催促上车,同时检票。 李慎抱着陶小桃倒没有推挤,而是守规矩的排着队,所以等待的时间就格外长一些。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两人不知为何一直沉默着。终于到他们上车了,后面剩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唉唉,你把这小孩放下来,她买票了吗!”乘务员把他俩拦在车厢外,让李慎把陶小桃放下来量身高。 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像李慎这样的半劳动力在生产队干满工(十小时)一天才得八个工分,算成现金是不到六分钱。而一张县城上省城的火车票就要七角钱,也就是说李慎得连续劳动将近半个月,才能赚够一张火车票的钱。 吃不饱,钱难赚,有些人就开始动歪心思。火车站李逃票的屡抓不休,不过更多的是逃儿童票的。 逃儿童票的方法很多,比方说让孩子蹲一点,比方说抱着孩子蒙混过关。 李慎将满十六,身高已经有一米七八。少年肩宽腰窄,剑眉星目,绝不会再有人把他认成孩子。 可是十四岁、只有一米五几的陶小桃…… “都这么大的娃了,还让人抱着,男娃咋这么娇气。”乘务员阿姨半调笑半不屑的盯着陶小桃,带着劳动人民对骄娇二气的鄙视和不认同。 后面的人等着不耐烦,催促。陶小桃赶紧忍着脚疼往下拱。 李慎却一手发力固定住她,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车票。 两张成年票,售票员睁大眼睛。主动自觉给娃娃买成年票的,太少见了。 “不下来了,她受伤了。”他递给乘务员,嘴角一勾,“还有,我乐意。” 车厢里人多地方小,明显比车外温度高了好多。挤进去后,陶小桃匐在李慎肩上,能感觉到他身上蓬勃的热气和汗水。 陶小桃有点不好意思了,想了想,然后把李慎脖子搂得更紧了些…… 要说陶小桃被李慎抱着这件事吧,第一次她被突然抱起来那是本能的又惊又羞,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可陶小桃是谁?她是适应能力一流的树啊。回头想想自己现在是“男孩”,脚还受了伤,抱着……似乎也挺正常? 李慎七挤八拱的总算找了个靠墙的位置站好,陶小桃这才赶忙轻轻碰了碰李慎的胳膊,指了地上小声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坐地上。” 李慎却往墙上一靠,背囊正好垫在背上,他两手圈在她的尾椎骨附近,把陶小桃扣在他的肋骨处。 四目相对,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莫名的,刚刚还觉得“似乎也挺正常”的陶小桃,忽然感觉到一丝窘迫,好像火车的蒸汽机安到了他们身边一般,浑身燥热。 陶小桃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回头看到李慎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只得想着法儿急中生智憋出个话题。 “对了,你刚刚说你乐意?乐意啥啊?” 这是什么鬼话题!陶小桃一说出来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可是说都说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 “想知道?”李慎低头,似笑非笑,满脸戏谑。 陶小桃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她敢说不想么?自己找的话题,跪着也要尬完。 “嗯……你刚刚在站台叫我什么?”少年清冽的气息毫无阻拦的喷薄在她脸上,他轻笑一声,“再叫一声,就告诉你。” 人声嘈杂的车厢里光线昏暗,除了夜灯外,只有站台上零星的灯光照进来。忽明忽暗间,他的脸离她不过十厘米。 少年英气勃发的眉毛微蹙,漆黑狭长的眼睛半眯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弧形阴影。他嘴唇偏红偏薄,本显锋利的唇形却因嘴角隐隐上扬的弧度,而显得柔和了几分。 一滴汗珠从硬挺的鼻尖坠下,擦过他翘起的漂亮下巴,最后消失在麦色的精致锁骨间。 陶小桃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悲哀的发现,自己原来是棵肤浅的树,是棵会被皮相所惑的不正经树。 而此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李慎的好皮囊迷了心智。 明明知道只是个可以耍赖的玩笑,她望着李慎黑如深潭的双眼,却如同着魔了一般,呢喃开口。 “哥哥……” 刻意压低的软音如同柔枝轻轻刮过心头,李慎几乎可以想象她粉嫩的舌尖轻敲在上颚,一下,两下,弹出了两个糯糯的音节。 少年体微微一颤,一股酥麻感从内而外迅速渗出。 陶小桃发现李慎忽然凝固了表情,过了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的,仿佛神识被人抽走一般。陶小桃有些担心,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一圈,他才回过神来。 李慎忽然骂了句“艹”,声音低哑,淹没在火车哐当的噪音中。 “刚我乐意,多花钱给你买成年票……”他有些狼狈的将她快速放在地上,深吸口气坐到了她身边,“还有,以后不准这么叫我。” 可全程都是侧着脸看着窗外,连个正脸都不给陶小桃。 陶小桃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想了想,瘪瘪嘴,“原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李慎一顿,回头凝眉:“生什么气?” “我刚刚在广场上编瞎话……编排你来着。”陶小桃埋着头,嘀嘀咕咕的搅着手指头。 李慎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咬了牙一把按住陶小桃的一头乱毛,使劲儿的搓:“你说你都在想些啥玩意儿呢你!?” 陶小桃两手费劲的把李慎作乱的手弄开,不高兴的梳理着短毛,“那你今天还说我不知羞呢!” 李慎却忽然安静了一会,而后长叹一声。 “对不起,我冲动了。” 眼神里是真诚的愧疚,似乎还带了点别的,陶小桃看不懂的东西。 陶小桃扒头发的手顿住了,停了好一会儿才回头,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慎。 “我今天真的只是担心你受孙云芬的骗,我喜欢的不是她……”李慎脱口而出,而后忽然露出懊恼的表情,眉头一皱,“我是说,我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娃。” 刚说完却忽然僵了一下,还几不可见的往后挪了挪。 好像刚刚说错了什么话一般。 陶小桃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转过来,带着疑惑和考究,逐渐靠近李慎。 一个进,一个退,一个追,一个避。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时候,李慎喉结滚了滚,眸光发暗,陶小桃却伸出了一只细白的小指头,凶巴巴的点到他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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