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星发现自那以后,金忠国就开始三天两头往她家跑,而且每次来都要送点东西。    一开始是一篮鸡蛋,然后是一筐土豆,再然后是一盒麦乳精,而且每次来找的借口都差不多。    “李阿姨,我们家这个月多下了点鸡蛋,我爸就让我给您家里送点过来。”    “李阿姨,这土豆今年我们家收多了,我爸就让我给您家里送点过来。”    “李阿姨,我哥给寄了好几盒麦乳精回来,我们也吃不掉那么多,我爸就让我给您家里送点过来。”    ……    看他这么勤快的上门,最高兴的就是李玉芬,甭管他几点钟来,都一定要留他吃完饭再走,而他竟然也不推辞,顿顿都是吃完再走。    他留下来吃饭,也不闲着,就看着林家有什么活要帮忙,大到修葺屋顶,小到择个菜,都要抢着干。    就这样,林家的饭桌上经常多了个人吃饭。    最先看不下去的是林阳阳,因为每次金忠国一来,他妈妈一定会把饭桌上的好肉都夹给忠国哥,好像他压根就不是她儿子,忠国哥才是。    李玉芬为了阳阳长身体,会尽量让饭桌上的饭菜丰盛一点,但是每个月领到的饭票和肉票就那么一点,一块肥肉被炼成了油渣,还要炒个菜,根本就不够吃。    林阳阳终于有天在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忠国哥,你怎么天天往我们家跑?”    金忠国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李玉芬赶忙就喝住阳阳:“你小孩子问大人这些事儿做什么?”说完又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对金忠国说:“小金,没事儿,你天天来,就把这当你自己的家!下次来啊,就别带东西来了,多见外啊,你人来吃饭就行!”    林阳阳一听他妈妈还真把忠国哥当自家人了,心里老大不爽:“不带东西还过来干嘛啊?”    李玉芬往他碗里扔一块油渣:“你吃你的饭,这饭是堵不上你嘴还是咋的?”    林星星也心疼自己弟弟正在长身体却没肉吃,小声地说:“就是,你天天来,我弟都没肉吃了。”    金忠国立刻说:“那我下次带肉来!”    林阳阳一听这话,马上就缴械叛国了,嘻嘻说道:“那可以,带肉来就行,多带一点哈!”    这话给林星星气的,伸腿就在桌子底下踢了她弟弟一脚,这孩子这么没骨气的?    林阳阳大叫:“姐,你干嘛踢我啊!”    林星星:“……”    农忙秋收一结束,天气就渐渐开始转凉,而河湾庄的生产队也要面临解散了。    到今年为止,生产队这个制度满打满算已经在河湾庄存在20年了,这突然间说要改革,许多已经习惯这一模式的村民都表示不理解,生怕是要搞什么资本主义,一时间村里谣言四起。    生产队队长金大力天天去镇里开会,一是要学习消化这个全新的制度,二是要准备给村里的人做思想工作。    李玉芬听到这个改革消息的时候,也是焦虑不安,不知道这个变化对她一家来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她刚好有个表姐住在镇上,姓张,李玉芬想着住在镇上的人消息肯定比乡下要灵通,就去打探了一下。    可是这个张姐,对于改革的事情不知道,倒是给李玉芬提供了另一条好消息。    原来,这镇上小学的老师原本都是知青插队来的,今年不知哪个地方的知青一直闹事,引起了国家的注意,现在慢慢的就没有“插队知青”再下乡了,原来的村里的镇上的知青,几乎是全部都断断续续返城了,只剩下一些已经和当地人结婚生子,或者是自己不想走的。这人一走,岗位都给空缺出来了,整个小学好多课都没老师教,学生们要么就上体育课,要么就上自习课,整个没人管了。    学校里校长和剩下的老师都是焦头烂额,学生家长天天去学校闹,所以不得已,学校现在面向社会招收老师,只要是高中毕业就行,如果是去教低年级,甚至初中毕业都能上。    李玉芬一听,想着这林星星这不是正合适吗?    表姐也说:“是啊,你们家星星高中毕业,又是个女娃,文静的很,肯定能进!”    李玉芬那叫一个高兴,但是她又不知该如何去找校长,只得拜托表姐再细细打听打听,看要准备些什么材料,办些什么手续。    那表姐本就是个热心人,小时候也和李玉芬这表妹玩的要好,一点没推辞,爽快的就答应了。    可是林星星一听让她当老师,那叫一个头大。    不管是上一世的林星星,还是原主,那都是一摸到书本就要睡觉的主儿,所以她立刻就想拒绝。    她说:“妈,就我这成绩,这么差,去了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李玉芬哪管什么误人子弟,当老师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工作了。虽说之前,人人都喊知识分子那是“臭老九”,但是在她一个农妇眼里,却真心羡慕那些能认字,看懂书的,她小的时候没钱读书,就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去上私塾。    李玉芬一边拿皂角粉泡着衣服,一边说:“你的成绩虽然没那么好,但是教小学还能有问题?我今天早上去镇上,已经托你表姨去帮忙打听了,她说很快就能有消息。”    林星星说:“什么?妈,你怎么不和我先说一声啊?”    李玉芬说:“我好不容易去一趟镇子上,你表姨是个消息灵通的,看我是自家表妹才和我说的。乖女儿啊,你就听我的,错不了。”    林星星不知怎么答话,只是低头搓着玉米粒。那玉米暴晒了几天,粒也搓不下来,弄的她手生疼。    李玉芬继续絮絮叨叨:“这段时间村里也一直不安宁,闹腾什么改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得提前给你找好后路……”    林星星打断她:“好事儿。”    李玉芬问:“你咋知道是好事儿?”    林星星按住了自己想说“这可是解放了农村生产力,由计划经济变成市场经济的开端”的冲动。    但为了让李玉芬放宽心,她转了下眼珠子说道:“是陆启清告诉我的,她人在上海,消息肯定准确。”    “你们俩还有联系呐?”李玉芬有点惊讶。    “对啊,她给我写信了。”    陆启清确实给她写了信,报了平安问候了好,可是在信中,显然她没有就“包产到户”这一制度深入分析好坏,而是告诉林星星,她的表哥从美国回到了上海,新办了个纺织厂,现在正在大力招募女工,想问林星星有没有兴趣过去。    李玉芬还欲再说什么,林星星赶紧抱起盛满衣服的木桶,说:“妈,我去洗衣服了,咱们回聊了您嘞。”    河湾庄之所以叫河湾庄,是因为在村庄里,有一条河渠穿行而过。    在这个河边,河湾庄的村民会经常过来洗菜、淘米、洗衣服等等,因为这样可以省去在井里一桶一桶打水的力气,所以河边经常蹲着一排人一边聊天,一边在洗洗淘淘,也是格外热闹。    下午的时候,一般没人洗菜,这时候都是洗衣服的居多。这个年代洗衣服,一般都是在家里用皂角粉泡一会儿,再搓好了,最后去河边找一块平整的石头,边用棒槌砸边清洗。    天气转凉之后,林星星就承包了这洗衣服的活。因为那河里的水不比现代的自来水,水温要凉不少,李玉芬上了年纪,经常腰酸背痛的,林星星也不忍心让她总是碰凉水。    林星星去到河边之后,却发现王媛美和一帮平日里一块玩的小姑娘也在那洗着东西呢,一边洗一边聊,格外的吵闹。    自从上次镰刀伤人事件之后,王媛美就再也没和她说过话,也没在她面前惹过事。她本想着这样也好,耳根清净。可是以前好歹身边有个陆启清陪着,能说说话逗逗乐。    林星星也在记忆里回忆过原主的朋友,可发现她的朋友一来是少的可怜,二来是都不住在河湾庄,而且都是和她一样性格闷闷的人,林星星只得在心里打消去找这些老朋友的念头。    现在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怎么看都有点处在下风的模样。    王媛美看她是一个人过来,悄无声息蹲在那洗衣服,不知怎的底气就足了些。    她故意大声对别人说:“听说呀,金队长的那个小儿子,现在隔三差五就往咱们村一户人家送东西,献殷勤呢!”    一个姑娘接话道:“谁家啊?那怕不是看上人家闺女了吧?”    林星星一听,这不就是在说她么?她也就装没听到,哐哐地砸着衣服,再扔到河里摆一摆,捞上来接着继续捶。    王媛美接着说:“是呀,如果要是无事献殷勤,那不就是非奸即盗了吗!”    说罢,姑娘们都心照不宣地爆发一阵大笑。    林星星听罢,眼底一暗,手里的棒槌也攥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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