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星在绿皮火车上坐了整整一夜,才到达了上海市。 尽管疲累和困意让她脑袋发懵,但是出站了看到上海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与想象中的萧条破败不同,上海的整个面貌都展现着蓬勃生机,一出站就能看到不少高楼建筑,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男人们几乎清一色的夹克内搭白色衬衫,女人们都是棉毛衫加外套,虽然他们这是典型的七十年代的穿着,但是比起那些在河湾庄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已经不知道洋气到哪儿去了。 路上不停地有公交车、汽车、出租车经过,喇叭声此起彼伏。自行车也是一辆接着一辆,他们有的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提着袋子;有的骑得飞快,一路打着车铃儿穿行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靠近火车站,不时的有人和行人招呼:“旁友,票子要伐?”他们说话、谈天、叫卖都用着上海话,还好江南省内方言和上海同属于一个的方言体系,林星星都能听懂。 她拿着陆启清家的地址,一路询问该怎么走,坐几路公交车,到哪一站下,耗费了很久才背着包站在了她家的楼下。 林星星早听闻过思南路的大名,这条路上住过很多知名的政界、商界、文化界名流,比如京剧大师梅兰芳寓所,比如孙中山故居,比如周公馆等等。 与刚刚路过的吵闹纷杂的旧弄堂不同,这里高档而静谧,道路两旁一路种满了梧桐树,因为是深秋,叶子都变黄了,不时有几片从树上掉下来,转个圈儿落在地上。树后面是一排一排的独栋老洋房、新式里弄等各样的高档住宅,21世纪的林星星也曾到此游玩过,但是从不想象,这里也是可以住人的么? 陆启清家就是这些高档住宅之一,一栋三层的花园独栋洋房。林星星核对了好几次门牌号,确定没错了,才上前敲了敲门。她家的门是漆了黑色的铁门,透过栅栏能看到里面有个花园,洋房的二楼伸出来一个阳台,也摆满了花花草草。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来开门的是个一个妇女,看上去四十多岁,手上沾了点面粉,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透过门栏打量着林星星,问:“你找谁呀?” 林星星对她笑了一下,说道:“阿姨你好,我找一下陆启清。” 这阿姨见她穿着朴素,又灰头土脸的,便问道:“你找她有啥事体啊?” 林星星答道:“我是她当知青时候的朋友,我叫林星星,你和她说下她就知道了。” 阿姨见她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但是神色一点也不怯生,也知道陆启清当过知青,应该不是什么扯谎的,便说:“你等下哦。” 她转身进屋里去了,林星星只听她喊:“清清啊,有个小姑娘说她叫林星星,来找你了!”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陆启清从二楼的阳台上探了个脑袋出来,她一看到林星星,乐不可支,大喊道:“星星!你来啦!你等下哦,我下来了!”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从楼上飞奔而下。 林星星看到陆启清也激动不已,看她回上海了这也没多久,但是整个人都养的容光焕发,肤色也白嫩了许多,脱去了农村干活那一套服装,穿着衬衫加背带裙,头发剪到了齐耳后的位置,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有钱的富家小姐。 她也大喊:“陆启清!” 两个姑娘久别不见,抱在一块好一会儿,撒手了陆启清还拉着林星星转了好几个圈才罢休。 阿姨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嗤笑:“好来好来,有这么开心的嘛?” 陆启清给林星星介绍了这位阿姨,原来她是在他们家负责做饭打扫的阿姨,姓赵,他们就喊她赵阿姨。 陆启清帮着接过林星星的行李包,一边领着她进屋,一边问赵阿姨:“赵阿姨,蛋糕大概什么时候能烤好呀?” 林星星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蛋糕,是她理解的那个蛋糕吗? 赵阿姨答道:“还要一会儿呢,黎先生送来的奶油老稠了,我正打到一半呢。” 竟然还有奶油! 陆启清点点头,说:“那快点哦!”经过玄关的时候,她从橱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林星星脚下,示意她换上。 林星星看着干净的布质拖鞋,对比了下她自己的又脏又破的鞋子,那真是一个不堪入目。 换好鞋子之后她便跟着陆启清上楼去,她家的屋内装修应是更古早一点的西式风格,楼梯建在客厅后面,是木质结构,漆成了发亮的红褐色,踩上去略微吱吱呀呀作响。 更吸引林星星注意的是,墙上挂了很多装饰用的油画,有的是临摹的世界名画,有的是她从没见过的画作。 陆启清带着她进了二楼的里厢卧室,她看了一路,不禁感叹道:“你们家也太奢华了吧!” 陆启清笑笑也不答,只招呼她在房里的沙发椅上坐下,然后便问她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林星星便大致说了下路上的情况,陆启清认真听完,还夸她真是厉害,竟然真的一个人就找过来了,她本来还担心林星星可能连坐公交车都不会呢。 林星星心想,幸亏我知道现代都是如何出行的,不然真的一直在河湾庄待十几年的话,乍一到城市那肯定连公交车都不会坐。 “你现在,是在上学吗?”林星星看到陆启清的书桌上放着几本书。 陆启清拿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嗯,回来后我爸建议我参加高考,所以我就去上学补一下文化课,来,喝水。” 林星星这才发现自己好久没喝水了,接过来就一饮而尽。 陆启清笑道:“喝慢点,”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说:“现在的时代变化太快了,如果要跟上时代,要么去读书,或者努力工作学一门本事……你要吃糖吗?” “糖?”林星星心想,难道是大白兔? 嘿,还真的是大白兔。陆启清抓了一把大白兔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说:“这是上海的特产,你尝尝。” 林星星拨开糖纸放到嘴里,嚼了两下,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说你那个从美国回来的表哥……” 陆启清一拍手,说:“哦对,我表哥,上海今年不是搞改革开放了嘛,他在美国听到了消息,就赶回来支援国家建设了,投资办了个服装厂。他一直在招工人,我就让他给你留了个名额。”说着她还对林星星挑挑眉,“我听说,一个月的工资那可是河湾庄的好几倍呢!” 林星星问:“那……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呢?” 陆启清想了想,说:“你想什么时候都行。” “那明天就开始吧!”林星星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的进入这全新的女工生活比较好,她得多挣点钱给李玉芬寄回去。 陆启清看她着急的样子,就笑了:“明天是礼拜天呢,工厂休息。” 林星星呆住了,她自己都忘记了有多久没想起过“周末”的概念了,河湾庄的活儿是一年干到头,从不带停歇的。 “对了,我给你看看表哥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陆启清起身就去翻自己的柜子。 林星星满心的好奇,到底是个什么好玩意儿,端着个杯子就伸着脖子看着她,突然,她拿起什么对着林星星的头顶“呲”了一下。 林星星条件反射的闭了眼睛,有星星点点的水珠子落在她的脸上,这个味道……突然她反应过来:香水! “好闻吗?” 林星星点点头。 “这个是香水。”她把瓶子递过来,林星星接过来一看,玻璃瓶体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金属的喷头,皇冠形状的盖子,香水是淡黄色的液体。闻起来这个香水前调是果香调,有一股清冷的桃子味儿。她一看瓶体的品牌,写着:GUERLAIN(娇兰)。 上一世的她买过娇兰小黑裙,了解过这个品牌,知道这是个真正的香水世家品牌,但没想到1979年的香水就已经做的这么有质感了,怪不得到了21世纪,具艺术价值的老香和有商业价值的新潮之间的争论仍在爱好者圈内喋喋不休。 “我有点闻不惯这个,觉得刺鼻了些,但是表哥说是今年刚刚上市的,他就选了这个。” 两人正聊着,突然楼下响起了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陆启清惊喜道:“我哥他们回来了!” 林星星心里疑惑,刚不还喊着表哥吗?为什么又是哥?但是她也没好多问,就被陆启清拉着下了楼,站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高大的男子从另一侧向正门走来,其中一个头发梳的油光锃亮,一丝不乱,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眼镜腿儿上还挂着两道金链子,身着笔挺的西服马甲和西裤,一双皮鞋擦的一尘不染,光亮照人。 他正和另一个男子交谈着什么,这个男子眉眼长得煞是好看,脸庞白白净净,头发却梳的是顺毛的学生模样,整个人气质清冷之中又略带青涩气,穿着白色的衬衫,搭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回力鞋,像是从什么校园剧中走出来的学长一样。他们二人应是在车库里停了好了车,才走到前门来。 陆启清冲他们俩招手:“哥,表哥!” 林星星心里一阵讶异,难道说这两个光鲜亮丽的男子,一个是她的哥,一个是她的表哥?可她一直以为陆启清的表哥应该有三四十岁了,毕竟是一个可以开厂的人。可是眼前这两人,看上去都没有超过25岁。 他们看到了陆启清,便停下了交谈,穿皮鞋的男子对她笑了笑,那穿回力鞋的男子看了一眼陆启清,又看了一眼林星星,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赵阿姨新找的那个小保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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