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疑的强硬意味,江筱瑜不由自主的重新坐了回去,愣了片刻才问:“熊先生,你还有什么事?”    熊景耀敲着键盘,淡淡道:“走廊那几个,是你以前的婆家人?”    她轻声道:“是的。”    “那种德行,你也敢嫁过去?”    她沉默好一会儿,道:“以前他们不是这样的。”    他不屑的冷笑:“你前夫那么聪明,也知道不经常把你弄婆家干活,他的事儿会露馅。你婆家人嘴巴和喇叭似的,那种智商,能把他们的德性藏起来,忍你忍到离婚才翻脸变成这样?”    江筱瑜哑口无言。    她的前公婆曾经确实待她极好,但自从周天阳发达,他们就渐渐的傲慢起来。    她以为势利是人之常情,何况她并不与公婆同住,影响还不大,周天阳又善于协调,不知不觉间,忽略了太多的事。    熊景耀继续:“全款买房,花大价钱装修,写他爸妈的名字,你就没起疑心?”    江筱瑜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妈妈60大寿,他说要送个大礼才行……”    熊景耀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灌完,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目光掠过她颤抖的肩膀,说得很慢:“这脑子。活该。”    她死死咬着牙,手指几乎掐破了掌心皮肤,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他移开视线,冷冷一笑。    她慢慢站了起来:“熊先生教训完了吗?我该回去了。”    “坐下!”    她猛地抬头看他:“你——”又收住话,自嘲的笑了笑,“行,您继续说,我听着。”    他打着字,声音混在键盘敲击声里:“你这智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就像被硬塞了一口沙子,堵得说不出话。    “给你叫了点吃的。吃完你再走。”    她别过脸:“熊先生太客气了。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叫你吃你就吃!”他的脸紧紧绷着,眼里仿佛有暗流涌动,“刚刚在窗帘后面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抓着你,你早就坐地上去了。别出去了晕在我门口,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给怎么了。”    江筱瑜倏地站起来,正想说话,但起来太急,眼前一阵金花乱冒,连忙双手撑住桌子,低头喘息。    熊景耀“啧”了一声,讥讽道:“还是乖乖坐好吧。实在有用不完的精神,那就去洗洗脸,把你眼睛给敷一敷。”    她一咬嘴唇,转身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皮几乎肿成了单眼皮。    她拧开水龙头,打湿毛巾,捂在脸上。    眼睛不能视物,纷繁的回忆便争先恐后从脑海深处跑出来,一幕一幕的回放。情窦初开时的羞涩,拿到同一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的欢喜,新婚的甜蜜,婚后的温柔,所有的美好都被现实的大锤砸得粉碎,只余一地扎人的残渣。    她站在洗手池边呜咽着,心中恨极悔极,却又无能为力。身上的热量和力气随着眼泪慢慢流失,她又冷又累,膝盖和脚踝都像灌了醋一样酸软。    她想蹲下,膝盖刚刚弯曲,手肘忽然被托住,吓得她手一松,湿毛巾掉在了台盆里。扭头一看,熊景耀沉着脸站在她身边,嘴唇紧抿。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还没来得及问,他伸长手臂,绕过她的背,半扶半推的把她带出浴室,按在椅子上坐好。    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金汤肥牛面,雪白的面条浸在黄灿灿的汤汁里,上面盖着满满的肥牛片,点缀了切碎的小米辣和香葱,酸香味扑鼻。    本想说吃不下,然而他冷森森的盯了她一眼,她立刻怂了,乖乖拿起筷子挑面条。    面条爽滑,汤汁酸辣,她的味觉瞬间复苏。她忽然发现,经过长时间的工作和激烈的情绪起伏,她确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埋头闷闷的吃着,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她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熊景耀问:“哭够了?”    江筱瑜点点头,摸了摸眼睛。眼皮子还是肿的,但她只觉得眼睛疼,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能站稳了?”    她没说话,不扶桌子就站了起来,身子不摇不晃。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走到玄关,从衣架上取了风衣。    “谢谢,我自己可以回去,不麻烦你了。”    熊景耀已经开了门,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等她走出来。    这个人怎么总是忽视她的拒绝?江筱瑜暗地腹诽,却没胆子和他呛声,老老实实的走在他身边。    酒店很大,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到她的房间门口。她停住步子,轻声谢他:“熊先生,刚才多亏你帮我遮掩……”    他打断她:“这是最后一次。”    她愣了,抬头看着他。    熊景耀表情极其严肃,他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下次别说躲窗帘,你钻垃圾桶,我都把你揪出来。你就那么没胆子,连见都不敢见他们?”    她嗫嚅道:“不是……我现在在打工,和客人闹起来,怕赵总为难……”    “少找借口,你就是没出息。”他冷笑,“以前姓周的把你当冤大头,你不改,以后还有姓张姓李的。”    她咬了咬嘴唇:“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他不屑的轻嗤,又道,“你这肿眼泡,瞒不住你爸妈。他们问,你就老实说。”    “可是……”    “什么可是?你爸妈比你多活这么多年,别以为他们比你这个怂包脆弱。再说,不告诉他们姓周的在这里干了什么事,不打好预防针,万一在酒店撞上了,你让他们老两口随机应变去?”    她捏紧了拳头,然而她心里清楚,他的话难听,但每一个字都对。    “猪脑子。”熊景耀冷冷瞪她一眼,转身走了。    如他所言,江国庆和筱媛听说周家人也在酒店,反应比她想象平静得多。他们甚至已经知道了周天阳出轨的事,只是太心疼她,想让她先轻轻松松过个年,等过了大年初一,再找个机会和她慢慢说。    工作相当繁忙,江筱瑜却觉得庆幸,时间被占据了,她就不会闲得去自怜自伤。转眼到了除夕,酒店张灯结彩,红彤彤的宫灯,精巧的窗花,把年味散播得到处都是。    酒店所有客房已经定完,镇上不少居民还专门来这里吃年夜饭,偌大餐厅爆满,厨房锅碗瓢盆叮当碰撞,每一眼灶前都有大汗淋漓的厨师炒菜。    江筱瑜却闲了下来——客人忙着团聚,行政酒廊几乎没有人来,赵总让其他西点师顶了她的位置,叫她去和家人好好团年。    赵总本来说给他们安排一桌宴席,被江国庆拒绝了——年夜饭位置紧俏,他们三个人也吃不了几个菜,浪费食物,也耽误他赚钱,不如一家人在客房里自己做一点,还更有年味儿。    他们住的房间是个附设厨房的小套间,江筱瑜从厨房借了厨具,要了食材,和父亲一起做了广式虾饺和烧卖,上炉蒸熟。赵总又派人送了电磁炉和一锅熬得浓白的高汤,还有切好的鱼肉蔬菜,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热热闹闹的煮火锅吃。    吃年饭的时候自然要互相说吉利话,祝愿接下来的日子里平安顺遂,心想事成。江国庆夫妇给女儿加油鼓劲,让她好好在咖啡厅干下去,不可避免的提到了熊景耀。    筱媛给江筱瑜夹了一筷子鱼片,温言道:“熊先生是不好相处,但他二话不说就帮忙,心地这么好的人不多。你做好你的工作,他肯定不会亏待你。你也别总嫌弃他脾气差,站在他角度想想,他一个人跑酒店过年,说明他和其他家人关系很差,甚至没什么像样的亲人了。他挺不容易的,孤僻点也正常。”    江国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在干什么。他不喜欢和人交往,咱们和他又不熟,要不然肯定请他一起吃个团年饭了。”    “是啊。”筱媛又给女儿碗里添菜,筷子突然停住,扭头看丈夫,“国庆,不如拿饭盒装点咱们自己做的虾饺,让小鱼给熊先生送一些?”    江筱瑜险些囫囵吞下一整个牛肉丸。    江国庆语重心长道:“小鱼,你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懂事点。别说他帮过我们,你一个员工,送点小礼物,给老板拜个年,这不是应该的吗?”    筱媛已经起身拿了饭盒,揭开蒸锅的盖子,一边从里面选品相好的点心,一边说:“你脱离社会太久了,今天先过年,过两天得和你好好讲讲人情世故。”    江筱瑜解锁手机,盯着微信通信录里那个没有头像图片,也没有半条通信来往的联系人,深深呼吸,发了消息出去:“熊先生,请问你在房间吗?”    隔了半分钟,他回了:“在。”    她赶紧又发了一条:“我和爸爸做了虾饺和烧卖,给你送点来,可以吗?”    他不回了。    筱媛忍不住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发什么微信!直接打电话不行吗?”    她心头一紧。    自从上次送她回来,他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但天天跑进她梦里,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反反复复的说:    怂包。    没出息。    猪脑子。    她实在不想和他说话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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