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

姜年住得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傅云兮跟着进去，就看到一个倒扣的藤编娄被压在桌上。　　　　咕咕一阵鸽子叫。　　　　那是一只信鸽，脚上还绑着信筒，但信件已经拿出来了，只有它一个孤零零地蹲在桌上。　　　　“这就是你说得有趣的东西？”傅云兮绕着鸽子转了两圈，片刻之后，她点着头说：“还挺肥的，应该很好吃。”　　　　姜年笑了一声，把她往身边拉了拉：“想吃鸽子我给你捉，这一只，等你看过信就知道它另有用途。”从袖带里把那卷搜出的信纸掏出来，递到傅云兮手上。　　　　很小的一张纸，上头用正楷写了两行字：　　　　一切部署完毕，今晚可动手。　　　　“姜年，这是要送给谁的？”傅云兮扬了扬手上的信纸。　　　　“郡主不是很清楚吗？”姜年把信纸抽出来，重新卷了卷，用小绳子绑好：“我物归原主了。”一边说，一边将东西塞回信筒，他单手捏着胖鸽子，把窗打开了一条缝。　　　　看着鸽子振翅飞了出去，傅云兮便怔怔望着姜年的背脊发呆。　　　　这个男人真是太聪明，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他看见，只单凭几个字，一些表情，便能做出符合她心思的猜测。深不可测，要跟他作对太难了，而感化他，亦是一件道阻且长的事情。　　　　毕竟他的嗜血嗜杀是融在三观里的，不知多少年，点点滴滴筑起的习惯，要扭转谈何容易。更别说，他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寻不着症结，又该如何对症下药？　　　　傅云兮怔忪地看着他，并没注意他已经走到了身边。　　　　“郡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可以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姜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颈项。　　　　傅云兮惊醒过来，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我问你，你又能知道什么，倒是有一件事我们可以聊聊，姜年，你觉得杀人有意思吗？”　　　　“没有。”姜年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一群无关紧要的人，是死是活与我和何干。”　　　　“那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头？”傅云兮惊呆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姜年是喜欢杀而杀，毕竟他看见鲜血时，可是激动得人都飘了。会有这种表现的变.态，竟然说他不喜欢杀人？！这怎么可能，傅云兮坚决不信。　　　　“郡主，我说过的，我想要你陪我啊。”姜年对她的问题非常不满意，头微微垂下，吞吐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我想要你陪我，所以我只能把你的头斩下来，活人是会跑的，只有死人才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你智障吧，死人会烂的！”傅云兮心情复杂：“而且死人都不会说话，怎么陪你？”　　　　姜年闷闷地笑了起来，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不止歇地撩动她的鼓膜：“烂了又如何，就算只剩一堆头发丝，那也是你身上的一部分。郡主，我不怕安静，只要想到你在我身边，就算一辈子不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那个场面，姜年陶醉地笑出了声。他脸颊绯红，眉眼也染上了艳色。　　　　他突然扫开桌上的东西，把傅云兮抱坐上去，单臂用力地将她禁锢在怀里，鼻尖又急又燥地在她颊边摩挲：“郡主，我真是等不及了！”空着的右手握了握剑柄，呼吸紧跟着粗重发急。　　　　傅云兮被他喘得身体发热，但心里却很凉：“系统救命！他要砍我头！”　　　　系统抖抖抖，发不出声。　　　　王八蛋，一点都不靠谱。傅云兮慌得一匹，挣扎着脱出一只手，捏住他握剑的右手，她手掌很凉，但姜年却滚烫，两相接触，他长长喟叹了一声：“郡主，自己动手控制不好力度，还是让我来吧。”　　　　神经病，谁要自己动手！　　　　“姜年，我还有些事没有做，等我了了心愿你在砍我脑袋好不好，不然我心有不甘，死相一定不好看！”傅云兮欲哭无泪地劝道。　　　　姜年想了想，感觉颇有道理：“说得对。”他松开剑柄。　　　　傅云兮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他却反手将她的腕捏住了：“郡主，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过去，我竟一秒都无法容忍你不在我身边。”话音落下，他一口咬在了傅云兮的手腕上。　　　　傅云兮痛得眼泪差点飙了出来。　　　　她小仙女可不是会吃亏的人，仅用了一秒思考，就抓着姜年的手背咬了下去。　　　　比起姜年，她的力道一点儿都没收，等松口的时候，他手背上出现了一圈带血的牙印。　　　　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浅浅的印子，又看了看他的血牙印，傅云兮仿佛看到死亡在向她招手——感觉药丸，这样虐.待大反派，她看来是活不长了，但小仙女是怎么能认输，她想了想，先发制人地说：“你去帮我做件事。”她严肃正经地吩咐道。　　　　姜年认真听了，没出幺蛾子就答应了下来。　　　　他越是平静，傅云兮就越慌，她差点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系统，我怕！”　　　　系统一脸沉重：“我也怕，宿主……”　　　　他们两人抖成一团，但死亡地阴影到底还是压了下来，姜年领了命，却没有出去，而是展开双臂，缓缓撑在她身体两侧：“郡主……”他喃喃叫了一声，突然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　　　　傅云兮预见这只手会掐住自己的脖子，绝望地闭眼想办法。　　　　“你怕什么。”姜年叹了口气，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不是答应了你吗？会等你心甘情愿把头给我。”　　　　傅云兮惊讶地睁开眼睛。　　　　他离自己真近，纤长的睫毛几乎要擦到自己的肌肤，傅云兮抑制不住心脏乱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沾了血。”　　　　他的拇指按在了她的唇瓣上，那一刹那，傅云兮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是大火骤然腾起，满世界都只剩下艳艳的红，极致的温度把视线拉得弯折，让眼前人多了几分不真实的温情。　　　　“宿主、宿主！你可千万要稳住！别中了敌人的糖衣炮弹！”系统在心里疯狂叫喊。　　　　但傅云兮已经听不见了，她脑中被姜年占满，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冬雪消融，丛花摇曳。　　　　“放、放肆！”她脸滚烫滚烫，连舌尖都被烧得发麻。　　　　姜年轻笑了一声，想要说话，但还不等他开口，傅云兮就待不下去了，她用力将人推开，匆匆跑开的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云兮不知道自己是往哪儿跑的，甚至不知自己跑了多远，直到山风将她沸腾的血冷却下来，她才慢慢止住了脚步。　　　　她停在树下，摸了摸自己的唇，半是羞怯半是欢喜地笑了。　　　　“宿主，你完了，先动心的人一定会输！”系统阴仄仄地道。　　　　傅云兮吓了一跳，慌忙收起手：“完什么完，就你话多！”　　　　她脸羞得通红，脖颈都烧成了粉色，但不管怎样，她都没打算掩饰：“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从看见姜年第一眼我就喜欢他，等处理完萧珏，我一定要追他，至于追不追得上，那都无所谓了，至少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我体会过，那一定很美好。”　　　　“话是这样说，可他是反派呀。”系统说：“他是你的任务目标，你不能喜欢他的。”　　　　“为什么？”傅云兮问：“任务要求里好像没有这条规定吧。”　　　　“是没有这条规定，可……”系统一时词穷。　　　　如果不是屏蔽了自己的虚拟形象，傅云兮一定会发现，系统的表情有多复杂，它似乎有很多事情想说，可到头来，却一个字都不能吐露，只能道：“爱情使人变傻，你如果喜欢他，很多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迁就他，如果是这样，你很可能完不成任务。”　　　　“但相应的，他如果也喜欢我，那很大可能，他会为我放下屠刀。”傅云兮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如果我真想为他做什么，那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傅云兮是个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系统有事瞒她。　　　　只是，她不问，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即便开了口也得不到答案。　　　　姜年，他到底是谁？他一定不仅仅是一个穿越魂那么简单。　　　　傅云兮冷静了下来，也就不在山上多留，她采了一束小野花，步伐轻快地往回走，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脚步霍然一顿：“不对，我就说有哪里不对！”　　　　在她的渡化任务里，是有一串任务描述的，上面对黑化反派的定义是——　　　　历经人心险恶，由正入邪，将威胁到世界和平，为保人类安全，需要引他向善。　　　　以前的任务都很好做，傅云兮也用不着回顾任务描述，直到此时，她一筹莫展，才伶仃仃想到了这句话。第一反应当然是生气，她将手上的花揉成一团，气急败坏地说：“姜年这个骗子，黑化值那么高，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杀人！他要真是个善茬儿，我还渡个什么鬼！”　　　　系统递给她一杯数据快乐水：“宿主，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呢，他不喜欢杀人，但不得不杀？”　　　　“你倒是会为他找借口！”傅云兮接过快乐水一饮而尽。　　　　没有什么气是快乐水平复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杯，傅云兮打个了数据嗝，心情渐渐平复：“不过，你说的倒也有理，假设姜年不喜欢杀人，但历经人心险恶后，他却想杀光全人类，那逼得他黑化的那件事，就一定不是个人恩怨……”　　　　“国仇家恨，正邪之争？”傅云兮推理道：“我觉得都有可能，但还是有点不对，姜年更想做的事情好像是留住我，那是不是说，他曾经最深的执念是留住一个人，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系统欲言又止：“你先别想这个了，有人来了。”